周平看着薛良臣一脸的严肃,身体内泛起一股巨大的无力感。自从穿越以来,他遇到的每一个人,都在一个问题上有着一个共同的看法,那就是坚定不移地认为大宋天子是一心为国的、是关爱着万民的,如果朝廷有什么做的不好的,那一定是有奸臣蒙蔽了圣明的天子,只要天子知道真相,就一定会立刻拨乱反正的。在这个问题上,无论是陇上的农夫、还是市井的百姓、乃至啸聚山林的盗贼都没有什么区别,甚至连阮小七那种杀人不眨眼的天生反骨者,酒后唱的也是“先斩贪官污吏首,京师献与赵王君!”,在心底里都不敢对天子有丝毫的不敬。这种对于天子的信任和崇敬几乎已经渗入了当时人的骨髓之中,甚至和对自己家国、文化、民族的爱混合在了一起。现在周平终于能够理解为什么岳飞被冤杀时,不但不敢反抗,反而将自己的儿子和亲信部将也招来,免得会因为自己被杀而起兵反抗。正如古代一位名臣说的话:“君臣者,天地也,天罚来之,岂可逃哉?”

    “但是北宋的灭亡正是因为这位多才多艺的徽宗皇帝呀!”周平在心中哀叹道,即使他在前世并没有花费太多精力在这段历史上,也知道北宋的突然灭亡与汉末、唐末、明末时的情况截然不同的,如果可以打个比方的话,汉末、唐末、明末就好比是一个已经风烛残年的老人,死亡已经不过是早晚的事情了;而北宋却是一个正当盛年的中年人,突然因为急性食物中毒而死的。在汉末、唐末、明末的时候,一个共同点就是朝廷已经在底层百姓里丧尽人心,在内部有着大规模的农民起义。但是北宋末年金军南下之时,北宋的百姓却纷纷自发组织义军勤王,这种反抗持续了相当长的时间,使得金军长时间都无法控制河南,这在古代中国是极为罕见的。当时也不是没有异姓的野心家企图称王,但无一人能够得到大宋士大夫和百姓的支持,很快就在宋军的进攻下土崩瓦解,连作为敌对方的金国也不得不承认南朝人心仍在赵氏,其国有不亡之理。这种广大北宋人民对自己祖国深沉的爱才是以赵构为首的统治集团在南渡之后还能守住半壁江山的真正原因,但悲哀的是,也同样是因为这种爱,使得赵佶父子能够做出一系列的荒唐事来,导致了北宋灭亡这一巨大的灾难;赵构也能够为了一己私利,冤杀大将,破坏北伐的大好形势。

    “阿平,你打算怎么应付这个吴公公?”薛良臣看到周平站在那里发呆,低声问道。

    “哦,他说要在梁山上设寨屯守,缺人手,明日我便让他来衙门里选人,也好给李成、孔彦舟他们多个进身之阶!”

    “也好!”薛良臣点了点头:“吴公公是杨太傅的人,相公可以推回去,咱们可得罪不起。李成他们多个晋身的机会,也不枉他们跟我来了济州一趟!”说到这里,他笑了笑:“不管怎么说,好歹是把宋江这差事给办下来了,多亏你了阿平!”

    “若不是有丈人与郎君,我岂有今日!”周平笑道。

    “好,很好,家父果然没有看错你!”听到周平的回答,薛良臣笑了起来,轻轻的拍了拍对方的肩膀:“你记得至善禅师和我们兄弟四人相的面吗?他说我们四人都能当到州郡太守,还说是因为你的原因。当时我们都以为那不过是个骗酒食的江湖术士。现在看来倒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了。我现在好歹也是一个州兵马监押了,十年下来积功也能当个都监、铃辖什么的了,这真是做梦都想不到的呀!”

    周平看着四周的花团锦簇,听着薛良臣踌躇满志的向自己叙说着加官进爵的期望,突然有一种荒谬的感觉。就在这个时候,几千公里的北方正在进行着一场决定着一个庞大帝国存亡的战争,而大宋朝廷里从上到下的这些人们脑子里装的却是如何释褐着紫(指升官,褐色是普通平民的衣服,而紫色是高官),难道他们不知道北方那场战争无论是哪一方获胜,都意味着大宋将要面对这个一个多么可怕的敌人?在那片已经被战争摧残过得土地上,每一个活下来的男人都是士兵,他们都会将贪婪的目光转向富庶的南方,用掠夺来的财富来弥补战乱造成的损失,而大宋满朝上下准备好了吗?周平的心中充满了疑问。

    数日后,济州韩府。

    “周监押,相公在书房里,让您来了就直接去见他!”仆人恭敬的说。

    “嗯!”周平点了点头,向书房走去,书房的门是虚掩着的,周平推门进去看到灯光下韩肖胄正在案前疾书,赶忙站在一旁垂手侍立。几分钟后,韩肖胄放下手中的笔,笑道:“周监押,东京已经来了文书,要在梁山泊的梁山岛上设置水寨,镇抚当地,我准备向朝廷举荐你为知寨。”

    “举荐我?”周平闻言一愣,他也没想到突然被韩肖胄请来是为了这个,不禁有些愕然。

    “不错!”韩肖胄点了点头道,他还以为周平是因为要从副监押这个位置去岛上做个知寨高阶低配有些不高兴,赶忙劝慰道:“你有所不知,本官也是为了梁山泊的百姓才不得已这么做的!”说到这里,韩肖胄站起身来:“你有所不知,这在梁山上设立水寨的事情恐怕是那杨太傅弄出来的,为的是在梁山泊封湖收税,盘剥百姓!”

    “我当然知道这是谁的主意!”周平暗道,脸上却只能装出一副一无所知的模样。韩肖胄见周平这般模样,叹了口气道:“别的我也不说了,一时间你也不明白。只是这个知寨的位置若是落在奸党手里,只怕梁山泊的百姓都要遭其荼毒了。且委屈你在知寨的位置上呆上一任,到时我自有安排!”

    “小人有今日都是相公栽培,自当从命!”周平躬身应道,暗自却是一喜,在现在这个济州副兵马监押的位子上虽然俸禄丰厚,但却没什么实权,以自己的资历想要在盘根错节的驻泊禁军中做点什么事情,那些既得利益者随便就能玩死自己。可是去当知寨就不同了,好歹是白手起家,掣肘自己的人就少多了。想到这里,周平就问道:“只是小人从军日浅,又出身低微,身边也没有什么得力的人手——”

    “这次从相州带来的军健只要得力的你尽可带去!”看到周平这般上道,韩肖胄心情很好,痛快的应允了周平的要求:“军器甲胄若有缺乏的,也可尽数报上来,本官自会应允!”

    “多谢相公!”周平赶忙称谢道:“下官有个想法,宋江贼寇虽然就抚,但梁山泊中零散水贼依然不少。彼等亦为朝廷赤子,下官想要发出文书,限定期限内若是同意招安者,则免其罪责,择其精壮者为兵,老弱辟田自给,不知相公以为如何!”

    “如此甚好!”韩肖胄欣然点了点头:“阿平你还没有起字吧,你现在也是朝廷命官,若是没有一个字不像话,不如本官便替你起一字如何?”

    “多谢相公赐字!”周平赶忙称谢。

    “平者,均也,上位者须得待下均平如一,方能成事。不如便叫均成吧!周监押,你以为如何?”韩肖胄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