桦绱给他扣了顶帽子,令本就有火气的齐大人,怔了一霎剑眉拧得死紧。面色铁青,有些吓人。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语气十分生硬:“我什么时候,丢下你了?”

    这罪名安得,齐域停顿好一会,才咬牙问道。她可是半点没认识到错误,这么大了还跟个不懂事的孩子一样,净添乱。刀剑无眼,轻而易举将取她性命,她是不知?还是不懂!还将眼睛瞪得贼圆,歪着头梗着白细小脖子跟他呛声,这态度,恶劣至极!

    发顶可能因时辰仓促没打理好,一撮发直冲天翘着,跟它主人一样,神气极了。齐大人咬着后牙槽,狠狠盯着那撮嚣张头发,一时气氛变得冷凝。

    桦绱眼中含着欲滚落的清泪,凝视着他,唇不受控制的撅了起来,隐忍着情绪。可是或许因他的语气,又或许因他冷硬的脸色,总之那眼中的泪凝聚起来,终于沉甸甸的掉落出来,划过白瓷般滑润的脸颊,蜿蜒滴落。只要开始了,就跟雨天,不下透了是不会停的。

    比起千金小姐们的梨花带雨,恍若细细春雨惹人怜惜的模样,桦绱可是大不相同。简直是暴雨滂沱的架势,粗鲁的擦着脸颊,一侧肿的老高,又热又痛,就好像终于找了个由头大哭一场。她这一日有多害怕,独自面对狰狞失去理智的玉珍,况且儿时就有不好的记忆,这与心中有没有心上人没有关系,没有女子遇到这样的事能不惧怕恶心的。她不是连翘,武艺傍身,权利在那一刻没有丁点用处。

    四公主的侍卫追来,他将她按在草丛中,猛然想起多年前冷宫的那一日,那个她愧对的少年,那个替她引开追兵而被逼跳崖的少年,能活着,是上苍的眷顾。她欠他太多,救命之恩,灭族之仇,这些永远都还不起。

    即使心中确定了是他,可一切皆是猜测。她胆怯又懦弱,连问一句‘你是谁?’都没有勇气。

    她既希望他是,也害怕他是。

    他年轻有为,果敢睿智,无论在哪里,无论经历了什么,都掩盖不住他身上耀眼的锋芒,摧毁不了坚强的意志。如今他受天家重用,又受上天眷顾,年纪轻轻身居要旨,前程似锦。若真是,那顾氏一族重现昔日辉煌,指日可待。

    怕的是,如今真相未大白天下,四家依然背负罪名,他是与不是并不是能轻易说出的。若是被有心人知晓了或引起王、廖宵小的怀疑,所有努力终将白费,还恐丢了性命。以他们‘宁可错杀一百也不放过一个’的风格,绝不会放过他。

    如今他已是兵部侍郎,回京后,将与那群魍魉同在殿前议政。日日相见,难不保会出岔子,万一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这怎么能不令她担忧。

    她想得很多,脑中乱成一团。站在他面前甚至不知怎么开口才好,即使心底自我练习了千百遍。长叹口气,除了哭泣来宣泄心中的复杂情绪,她想不到其它的方式。

    桦绱抽泣的声音从隐忍到清晰,再到不加掩饰。

    “臣提醒过殿下,做事莫要不计后果,想想其他人。”去年新渝洪涝,在城郊大坝上他说过同样的话。

    其实并不是要说这句,只是不知该说什么了,明明她错了,不计后果跑出来,却说不得。想哄,可是他这辈子最不会的就是哄姑娘。以前不会,现在还是不会。

    齐域打心底里有些怕了她,性子巧的是要跟林妹妹一较高下吗?还说不得了,半句都说不得,哭的那两个核桃眼肿的跟什么似的,弄得他有火没地方发,看着一旁长得‘乖巧挺拔’的树木都不顺眼了起来,心中隐隐的烦躁。

    他的气早被她的眼泪浇灭了,远处的侍卫忍不住伸长脖颈朝这边张望,就连被制服的四公主家丁、岛上的百姓都好奇看过来。

    齐域从袖子中取出帕子,递给她,还不等着他说句什么,桦绱将遮面轻纱带上竟然转身就走,摸着泪往小乙那处走去,头顶向天翘着的撮头发,随着走动一晃一晃的,颇为恼人。

    桦绱走到犹豫上前来的小乙跟前说:“我要回去。”委屈无助的模样,可招人心疼了。

    小乙看着自家主子肿的老大的双眼皮儿,红彤彤如涂了眼影般。刚要安慰,越过他家殿下的肩膀看后方俊颜上乌云密布,目光不善的齐大人,犹豫着不知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