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冯耿光怎么跟人说得,刚早上七点,就有侍者敲开吴安平的房门,说有人在六国饭店的会客大厅恭候。要知道现在已经虽不觉冷,但已经立过冬了,这时候七点也不过刚蒙蒙亮而已。

    吴安平稍作梳洗,随着侍者来到会客大厅,很快见到了那位等候的人。

    这人一身西装,虽然洗得干净但掩不住破败,国字脸上挂着一副四方眼镜,神情憔悴而局促,鬓角有些灰白。他看上去像三十多岁,又有些像四十多岁,吴安平猜想,或许生计奔波之苦让这人显得有些苍老虚弱吧。

    略微寒暄之后,两人谈到正题。

    他叫戚远山,三十二岁,原本是中国银行某部门的副经理,后因得罪权贵被免职。那时候,冯耿光已经从中国银行总裁转任董事,在有人坚持的情况下,也无法保全他。他在中国银行做了八年,一直实心任事才做到副经理一职,根本不是权变之人,故一旦离职便不知如何处置,冯耿光虽为他找了些商行帐房之类工作,但那点薪资根本不够他养活一大家子人口,于是他不得不到处招揽活计。

    他有文人式的清高,但生活让他不得不学习市侩,所以他的笑容总是虚伪笨拙,他的眼神总是局促不安。

    吴安平知道自己需要戚远山,随着几个商行、公司业务慢慢展开,进出的款项会越来越大,项目也会越来越多,小舅杜立奎的能力便不够用,这时很有必要把他从所谓的陇东集团财务总监的位置上挪开,戚远山应该有足够能力胜任这个职务。至于小舅,自己接下来的操作会有许多隐秘之处,由小舅来回遮挡安排会方便的多。

    让戚远山自己提条件,他却开不了口。

    吴安平索性自己决定道:“远山兄,如果你不反对,我想你的月薪就定在二百大洋,其他奖金、分红另算,如何?”见戚远山眼角潮湿局促致谢,吴安平又道:“在我这里不需要为难,也没人会为难你,无论从哪方面讲,你都会得到应有的尊重。但有句话要说在前面,我相信你的能力,同样也相信的你的品性,能力可以培养,品性却难培育,我不会让你失望,你也莫要我失望才好。”

    戚远山重重点了点头。要搁一般人这时自然要表表忠心,但面对远比自己小的吴安平,他却什么也说不出口,或许这就是性格使然,幸运的是,他现在的老板吴安平很欣赏这点。

    吴安平给戚远山留了二百大洋安家,又对他道:“其实你要是不放心北京,把家人都带去西峰最好,那里条件虽差,但远比北京安全。”

    戚远山还是下不定决心,吴安平觉得不宜再说,便将他赶赴西峰的时间说定,算是结束了交谈。

    看看已经九点多,吴安平便去了西城齐白石先生的住处,今天还有三方篆印要取。不过临出发前,他看到一份《北平日报》,上面竟然有陇东集团招聘人员的广告,联系人他也不认识,看来关岭东这次一定会网罗到不少人才,想想倒是有些意外欣喜。

    进了齐宅,白石先生正在观摩那些仿印,梅兰芳今日有演出却没有来学画。吴安平的三方印已经篆刻完毕,一一赏玩,连他这个门外汉都觉得古朴精致、典雅绝伦,不愧为后世人誉为神品。

    从齐宅出来,他转去琉璃厂。这些诗书印画出世时间太短,要在后世拍卖还有不便之处,他便想在琉璃厂找些行家里手做旧。这样做也不是全无漏洞,不过除此外倒真无其他办法掩盖,至于后世那些专家会不会因而迷惑,他却是顾不上考虑了,东西是真品,想来这一点应该能得到确认。

    琉璃厂附近有专门将新物做旧的行家,都是祖传的手艺,如果抛开道德,有几人真称得上大师。不过即便大师,也为吴安平选择将齐白石的作品做旧,感到疑惑。白石老人还健在,这么做毫无必要,更别说非要定下八十年的改旧时限。吴安平自然不会解释,他大洋给得足,接活的大师虽然疑惑,倒也没说什么。

    将这档子事安排好,他索性在北京又停了几天,期间刻意观察,发现北洋政府对其控制区内工业发展倒也相当有心。看两台织机的纺织女工,其收入能达到四十块银元,这几乎是军警工资及士兵军饷的四倍,更是保姆、奶婆之类行业工资的十几二十倍。这样比较,他在西峰为技术工人制定的工资,倒显不出多高,日后必须得重新调整才行。

    几天后,他在琉璃厂再见到那十件齐白石作品时,真有些惊讶,不管怎么看,这似乎就是真正的古物。那位大师更是自豪地宣称,他这手艺全北京城独一份,有些外国人买古董时,总爱带什么文物专家,就这样也免不了当冤大头。

    吴安平听他如此说,更放心不少,爽快付过酬劳,出门拐过街角,便直接启动了2010时空住所的道标。

    装修已经完毕,很精致但不到奢华,吴安平很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