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笛声将吴安平吵醒,他来到甲板发现所有的乘客都在交头接耳议论,但他们并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前一个多小时,巴达维亚突然变得一片混乱,街面上到处都是荷兰殖民军在搜查什么,不时响起的枪声和一些人的惨叫说明事态很严重。

    吴安平略带兴奋地注视着混乱中的巴达维亚,一点也不担心自己的处境。无论如何,客轮就要再次启程,不要说荷兰殖民政府不可能想到抢劫的正主在这艘海轮上,即便他们有所怀疑,也不敢轻易拦截属于大英帝国的客轮。

    这次抢劫在很多方面造成了影响。

    西峰镇外的粮食即便杜立奎组织了上万的搬运队伍,到天亮时也不过搬了一小半,剩下的粮食仍像大山一样堆在那里。首先搬运的工人被震惊,然后这种震动传递给了吴安平名下的所有人,大家都无心工作奔赴搬运现场,望着那座粮山发出阵阵惊叹。再后来随着人来人往,这件事立刻轰动了整座西峰城,无数人出城来看粮山,而那些对陇东集团还没什么概念的人,看到粮山、面积远超西峰城的工地和无数厂房,第一次清晰感受到了一个巨人的崛起。

    本就忐忑着的西峰商团和原来城内的各大势力,面对这样的陇东集团,只能感到一阵阵无力。这是他们难以抗拒的对手,实力根本不是他们所能想象,不过如果能接近甚至靠上陇东集团,这或许同样是巨大的机遇。

    很多人的心态在这一刻发生了转变,这种转变甚至吴安平都没有想到会这么快发生。

    西北人对粮食远比于其他地方的人更为看重。一方面西北军阀、地主盘剥厉害,农民种地不如不重,抛荒者日众,另一方面西北本就贫瘠,气候水土等因素的影响,使西北的可耕地面积以及粮食单产远低于民国平均水平。在西北来说,粮食就是生命,就是一切。

    所有陇东集团的工人以及管理者,都对未来充满了信心,他们神采飞扬互相谈论着,同时也对集团外的人炫耀着。杜立奎和关岭东觉察到这些粮食在没有足够实力时,也可能是灾祸的根源,会为陇东集团带来麻烦,立刻下了禁口令,不过消息已经泄漏,陇东集团拥有庞大粮山的事情还是由西峰城开始,向四面八方轰传开来。

    有一个益处是,想加入陇东集团的人增加了无数倍,无穷人力朝西峰滚滚而来,招多少人都不再是问题,但麻烦也有不少,像张兆钾肯定会伸手过来,其他大大小小的土匪或许也会打起陇东集团的主意。不过相比之下,利处还是比弊处多,毕竟这是足够一百五十万人吃一年的粮食,要不是巴达维亚本就负责向荷兰本土输入粮食,吴安平想凑够这么多还真没那么容易。

    如果说粮山让西峰镇的人津津乐道,那巴达维亚的荷兰殖民当局发现银行、府库及粮食储备库遭劫后,所感受到的就是深深的恐惧和愤怒。这次损失之大难以计算,而因此将引发何种混乱,将使局面崩坏到何种地步,谁都无法预料。

    首先发现遭劫的是荷兰银行,但他们还来不及有所举动,两家华人银行向荷兰当局报案,同时公布了金库被劫的消息,并发现了劫匪使用的地道,立刻又有三家华人银行声称同样遭劫。荷兰银行根据提示很快也发现了金库下面的通道,并陆续向殖民当局报了案,而这时殖民当局才发现自己的府库和粮食储备库也没能幸免。

    所有人束手无策,殖民当局做出的唯一反应,便是派出大量军队全城搜查,看能否找到赃物和发现劫匪。但随着银行消息的公布,大规模的挤兑不可避免的发生了,巴达维亚陷入了巨大的混乱之中,荷兰银行率先宣布暂停交易,华人银行也是如此。

    不过几家华人银行的拥有者倒是联合发布了一条消息,称将筹款补还储金,尽力不让任何一个储户遭受损失,必要时将变卖产业。这又将荷兰银行推进风口浪尖,毕竟华人银行的实力与荷兰银行相比还不值一提,便有损失,挖东墙补西墙或许就能应付过去,对荷兰银行来说,如果不能从本土调集巨额资金,那就只有倒闭一途了。

    想找华人富豪借款?对不起,华人自己的银行已经借走了。

    虽然荷兰银行联合殖民当局宣称一定会有所交待,但还是有不少储户开始冲击银行,与维持秩序的殖民军发生了严重冲突,殖民军毫不留情开火射击,造成了不少死伤。不过幸运的是,其中并没有华人。

    这些吴安平都没有亲眼看到,自然也不知道后续的事。

    荷兰驻巴达维亚殖民总督因此事下台,回国受审,而被牵连者至少还有数十人。两家荷兰银行就此倒闭,其他因接受了本土注资,还能苟延残喘地暂时维持。最重要的是,荷兰威廉明娜女王随后向巴达维亚增派一万殖民军,对印尼本土反抗势力展开了血腥镇压,陆续因此丧生的印尼土著及起义者超过十三万。

    华人银行经过一番故作波折重新恢复交易后,反因信守承诺而信誉大增,很快就拥有了更为强大的实力。某种程度上,华人银行也是得益者,但对于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却仍然迷惑不解。

    吴安平的这次行动,在荷兰历史上被成为“巴达维亚大劫案”。所有人都不会想到,这其实只不过是一个青年小子动念之间产生的后果。

    到澳大利亚的客轮在太平洋上航行,开往美国的客轮也继续着自己的航程,吴安平隔几天会从舱室走出,到甲板和餐厅露一下面,其余时候他都回到了西峰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