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壮飞倒是粗壮魁梧,他是云南陆军讲武堂转过来的,标准军人做派,只是年后恢复训练时不小心摔断了胳膊,现在虽然痊愈却错过了革命军东征,心中一直不快。他脾气比较直,对着苏韵成就嚷道:“血花社新排了一部东征剧目,今晚在大礼堂首演,你有话快说,完了我们还得赶紧回去,都快开始了。”

    苏韵成跟两人打闹惯了,闻言也不着恼,拉起两人胳膊转身就往外走:“哪里也别去,刚才安平来找我,说有极紧要的事要与你们商量,还说事关黄埔存亡,我虽不信,但不能不慎重。快走,我还得通知炳朝、李章他们几个。”

    左纯庵倒是若有所思,石壮飞的反应却苏韵成当初类似:“这小子一贯听风就是雨,他能有什么要紧事。”左纯庵摇头道:“吴安平虽然热血冲动,但智慧聪颍,就算有所夸张,也从不会做无稽之谈,他既然说有事,那必然便有事。”

    三人边走边说,又将散落黄埔周边务工待考的其他几人寻到,回到粤香情之时天已擦黑。七八个人簇拥着上了二楼,打开雅间门,却看到里面吴安平正有滋有味地品着香茗。

    见几人进来,吴安平忙起身招呼:“炳朝、李章、大伦、铁鹏你们四个这边坐,纯庵、壮飞两位学长里面一点,哦,韵成,你招呼厨房赶紧上菜,估计大家都饿了,我喝了两壶茶倒有些饱。”

    苏韵成刚要入座,听得这番话,瞪了吴安平一眼,却还是认命地下楼吆喝上菜。

    其实除了左纯庵、石壮飞两人,其他五位和吴安平一样,都是四面八方来广州考黄埔第三期的青年学生。

    安炳朝带副近视镜,虽然也是立领青年装,但仍显得瘦弱,估计很难通过入学时身体方面的测试。李章性子圆滑,头发三七开偏分,抹了点头油,衬得一道头皮缝都有些油汪,怎么看怎么像汉奸二鬼子,巧得是他还真在附近的天主教堂混吃混喝,就等着开学吃公家的。余大伦、余铁鹏两人是堂兄弟,山东人,一高一矮,都是五大三粗,像保镖要更多过像学生,但其实余铁鹏性格真鲁直,余大伦心思反比安炳朝还细腻。

    苏韵成与这些人相比特点也很突出,他五官最标致,不能说貌比潘安,但从每天找他这位店伙计搭话的几位小家碧玉、大家闺秀身上,也能看出这人长得实在有够妖孽。说起来吴安平反是最没有特色的,面貌不算丑但也绝对称不上英俊,一米七五的身高不说矮也算不上魁梧,性格中庸,当然话说回来,这个时代青年身上所特有热血和激进在他身上同样很是明显,这不矛盾,而是时代的共性使然。

    几个人先是喝茶,或许特级铁观音确实滋味特别,转眼间已经让伙计加了三回水。等苏韵成重新入座,桌上已摆了七八道精美菜品,鸡烩蛇、龙虎斗、烤乳猪、太爷鸡、盐焗鸡、白灼虾、烧鹅、蛇油牛肉俱都分量十足,但就是全是荤菜,连个稍微清淡点的都找不到。

    “看来你真是发财了,这一桌下来只怕得几十个大洋,我们可是有口福了。”李章挤眉弄眼地道。他其实口水都快流下来了,不过这世道,能吃饱就是幸运,要再吃上肉,那就是上等人的日子,这哥几位要说能千里迢迢赶来广州,家境也不算错,但也不过隔几日能见个肉星子,上哪去见一溜的粤系名菜摆到桌面,七八个没有油水的肚子还能不咕呱乱叫。

    吴安平本待说过事后再开动,但看连左纯庵和安炳朝都两眼冒光地直盯着乳猪和烧鹅,哪里还不知趣,忙招呼道:“什么也别说,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吃过咱们再说事。”

    毕竟是他会帐,这一发话,大家也就不再矫情,登时竹筷飞舞碗盘齐响,十分钟不到,桌面上已是一片狼藉,就能剩下一堆堆干干净净的骨头茬子。

    找个伙计收拾一下,大家净手将油污擦拭干净,又随意要了些果品点心,就着茶水,这才一本正经地转入正题。

    石壮飞摸着肚子先开口对吴安平道:“你说有要事商量,到底是什么事?”

    吴安平拉开厢门,见左右无人,重又紧闭门窗回到座位,小声将罗家明从威廉处听来的消息说了一遍,同时也把罗家明的揣测一并说了出来。

    除了左纯庵、安炳朝和余大伦三人,其他几个听了都大惊失色。

    苏韵成揉着太阳穴,叹口气道:“人无害虎意,虎有伤人心啊,这道槛由不得黄埔不跨。”

    余铁鹏气愤居多:“我早就说过,这些军阀都不值得信任。陈炯明反动,杨希阔、刘震寰连带许崇智都不是什么好鸟,一丘之貉,这样的军阀都应该打倒推翻,不然这样的事情还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发生。”

    左纯庵和石壮飞对视一眼,见无人注意,无奈咳嗽了两声。许崇智不仅仅是个军阀,他还是黄埔校长蒋介石的拜把兄弟,左、石两个二期小学员哪里敢非议这样身份复杂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