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第七师范回到公署,已经是夜里十点。

    吴安平情绪很高,毫无倦意。在第七师范,他其实并没有宣讲什么理念,而是在大礼堂和全体学生进行了一次座谈。警卫们准备了许多坚果、水果,同学们将各式的茶杯、水杯端上来,就这样随意聊,聊了三个多小时。

    聊得内容很多,但最多的无非是时局。

    作为奇迹般崛起西峰的造反派,吴安平自然而然受到同学们许多关注。尤其当大家得知,在一年以前他和大家一样,也只是一个有点热血的普通学生时,立刻对他产生了强烈的认同感。这种认同感,使同学们自然而然忽视了吴安平身上的光环,放开了顾忌,很多很尖锐的话题接二连三地提了出来。

    应该说,民国的学生群体是思想最活跃的青年群体之一,在他们身上,有着最纯粹的理想和信仰,由此而派生出来的各种思想,因为没有许多患得患失的考虑,所以表现得更激进更决绝。

    吴安平感觉自己又回到了一年以前,像在兰州上学时一样,毫不隐藏自己对时局的看法,一遇到意见相左,便争论不休,非要说服对方不可。由于他好歹有到八十年后进修,旁边又有夏听白这个强大帮手,几乎每一次言辞交锋,都能赢得胜利。而在说服对方过程中,他所提到的许多新颖观点和论点,也一一被论证出来,由此也被许多同学有意无意记到心中,改变了他们对许多事物的看法。

    在第七师范,吴安平觉察到,国民党和共产党都已向西北伸出了触角。

    目前来说,国民党的活动更普遍些,第七师范才不到二百人,在教师和学生中就有十几位国民党员。但有意思的是,在这些国民党员中,更多人竟然是共产主义的信徒,虽然目前第七师范还没有共产党员,但吴安平相信,一旦共产党在平凉设立机构,这些人立刻就会抛弃国民党转投共产党的怀抱。

    崇高的共产主义理想,在苦难深重的中国,似乎更具有一种魔力,能吸引和激励深受压迫的人,为全人类而不单单是自己国人的平等幸福,去克服个人自私、恐惧、怕死的本能,而为之奉献一切包括生命。这简直是任何思想、任何宗教信仰都无法比拟的精神力量。

    夏听白也深受触动,这时代存在于学生群体身上的那种热血、激情、无畏、崇高,是任何时代都无法比拟的。这种状态及情绪,对出生在物质社会的年轻人,有着强大的感染力和吸引力。

    于是,她对吴安平道:“我要做点事。”

    吴安平已听她说过这件事,便问:“想好做什么了?”

    夏听白道:“一时间也没什么好主意,不如这样,我先帮你建一个文工团吧?以前在警校我就是文艺委员,干这个我拿手。”

    吴安平不解道:“文工团?”

    夏听白想解释,但是又觉得解释不清,就说:“反正对你部队有好处,到时你就明白了。”

    吴安平耸耸肩道:“好,就信你这一次。说吧,需要我怎么做?”

    夏听白想了想,道:“你写一个授权书给我就行,需要什么人我自己去挑。”

    吴安平点点头道:“就是个指令吧?没问题。明天。我会派几个战士跟在身边协助你的。”默默一阵,又道:“就这样吧。嗯,睡了。”

    夏听白被他这么一说,登时脸就红了,不过还是点头钻进了睡袋。说来奇怪,先前抱有敌意,共处一室虽然尴尬,但也没有其他感觉,现在两人之间关系好转,反而倒更不自然起来。她想过改变,但一想到陌生的时代和这陌生的夜,就有些鼓不起勇气来,那种感触远比独在异乡为异客更为孤独。

    灯倏地灭了。月光透过窗楞照射进两人的眼睛,温柔而执着地洗去了其中的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