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钊早已收到刘伯坚、宣侠父、邓晓平的联名电报,但却一直没拿定主意要到西北来。对西北之行,他个人的意愿不说,共产国际方面就争论的很厉害。虽然由于吴安平对斯大林的攻击,没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提出与其和解的建议,但确实有相当多的人提出,应该让李大钊走这一遭,声称只有了解敌人,才能解决敌人。

    持发对意见的人认为中国大**的情势已经很危险,这时应该将主要精力放在与国民党的对抗上,而不应该旁生枝节,将力量再分散到西北。他们的理由也很充分,所以在共产国际这两种观点都没占据上风,李大钊自己也正忧心中共当前的处境,虽然刘伯坚三人后来又发了两封电报催促,但他赴西北的意愿始终没有很强烈。

    但李大钊最终决定到西北来,还偏偏是因为局势越来越恶化,国民政府内部暗流汹涌,他想试试能否从西北找到出路。共产国际还是没有统一意愿,但因为李大钊这次很坚持,也只得默认。在李大钊看来,要将大**重新拉回正途,最好的办法就是促成吴安平和苏联和解,并促成西北加入国民政府,然后与中共联合,取得对国民党的优势或重新平衡。

    其实这段时间西北的边界封锁很严,军队大整编和陇东集团大招工正在进行,整个西北也在为明年的建设热火朝天做准备,所以并不愿放松边界,为居心叵测的人混入西北提供便利。当然这也只是暂时,等准备工作完成的差不多,还要从外省引进灾民,对周边势力来说,这是两便的事情。

    得知李大钊经绥远入境,吴安平诧异之余,不免要和蒋百里、左纯庵等人分析其目的。没人相信这位中共创始人,此行只是单纯为应刘伯坚三人的电召。

    此时,李章已到兰州去,余大成、余铁鹏、安柄朝乃至尚纪元、萨都刺等人,春节期间曾回西峰解放军总部述职,但春节刚过就匆忙返回驻地,也不在西峰。不过,这次参与讨论的倒不只是吴安平三人,在西峰学习西北军政的冯玉祥和正准确与余大成、安柄朝交接防区的杨虎城,也被邀请了进来。于右任春节前便离开西北到武汉去了,不然也可能会邀请他。

    对共产党员的软禁早已经解除,但是刘伯坚、宣侠父、邓晓平三人,仍然没离开陇东饭店,一直在那里白吃白住,废寝忘食地研究那些新奇的理论资料。他们并没有吸收其他人加入,而是由宣侠父和刘伯坚出面,对解禁后的二百多党员做了妥善安排,才又专心窝在跨院里,吃着定点送来的丰盛伙食,喝着提神的浓咖啡,然后日以继夜地学习和讨论。

    吴安平在招待上没有吝啬,在陇东饭店的账上留足了钱,吩咐曲振山一定要精心安排。各种供应即便不是最好的,曲振山也决不敢不当回事,饮食更是变着花样来,各种菜系的招牌菜轮番来做,营养搭配的很好。但这样丰盛的饮食,似乎也不养人,刘伯坚三人非但没有变胖,反而更消瘦了下来,眼睛时常血丝密布,又顾不上理发刮胡子,乍一看竟憔悴得吓人。

    中间吴安平倒是来过一回,聊了半个小时就又走了。倒不是不愿多待,而是这三人因是他提供的研究材料,在不知是该谢他还是怨他的同时,也免不了要和他讨论遇到的疑难,可惜的是,吴安平最多是知其然,也没时间去研究其所以然,期间断然下过几次结论,随即遭到三人轮番诘问,他水平有限应付不过来,不得不匆忙离开。

    参与讨论的五人中,冯玉祥与李大钊熟识,但正因为熟识,他反而无法判断李大钊此来,到底是出于个人意愿,还是带着共产国际的某种使命。不过,有一点五个人倒是有共识,李大钊此次西来,绝对与当前国共之间愈趋紧张的情势有关,仔细梳理这一背景,或许就不难猜出其来意。

    一九二七年确实是一个关键的年份,按公历说现在刚过去三个多月,民国南北局势就已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其中之波澜诡谲,变化之剧烈,就连身在局中的人,或许也将看个膛目结舌,不知道其从何来,其将何至。

    其中一些变化和西北有关。

    张作霖派出的专使在西北和山西商定协议之时就已来到西峰,待两个大通电发出之后,立即请见解放军高层,代表奉系向西北表达了善意,并就北中国局势提出了自己看法。当时出面接见的是蒋百里,他回应了奉系的善意,并转述了吴安平的两个要求,一个事关整个绥远的控制权,另一个与兴办工厂和移民有关。

    民国这时的行政区划和新中国有很大不同,这时是没有内蒙古这个省份的,大家的所说的内蒙,只是相对外蒙而言的蒙古族聚居地。在行政区划上,后来的内蒙古现在主要分散在绥远、察哈尔、热河三个特别省的辖区。归绥,也就是后来的呼和浩特,这时是绥远的首府,现被奉军控制,解放军其实最远只能影响到包头一线。

    南口大战之后,张作霖和阎锡山就没有把绥远问题解决,虽说名义上绥远归晋军控制,但事实上奉军一直占据着绥远北部。日本所谓的“满蒙问题”,其中的“蒙”其实就是指这一区域。吴安平特意向张作霖索要归绥,其实是故意为难奉系,他并不想在这时就与日本发生冲突,但也不想与奉系达成明确的协议,归绥的归属就是为日后动兵特意留的借口。

    移民之事倒无需多说,只是这是和救灾联系在一起的。

    这两年民国南北战成一团,这只是人祸,天灾其实也不少。一九二五年,云南两次大地震,冀粤桂等六省虫灾,四川饥歉及疫病流行,黄河南岸决堤,灾民动辄百万,死伤无数;又一年,山东、安徽大水,绥远干旱,同样大灾连连;甘陕其实也是气候反常,旱灾、雹灾都有发生,只是因保障及时物资充裕,才没多大损害。

    这些灾民刚过大灾又来大灾,再加上遍地战火,虽有一些慈善机构救济和政府救助,但杯水车薪,根本谈不上安置妥当,成为国内难民、流民,几乎每个省份都有,为数众多,日有死伤。南方现在鞭长莫及,但吴安平想和奉系在这个问题上做好沟通,将北方灾民逐步引入西北,充实绥远、新疆、宁青等地。

    开办工厂则是对北中国工业的提前布局,也是另一种的救灾手段。能提前介入,就能在驱逐北洋之后,立即有一个工业及经济基础。另外,海军是日后要大力发展的军种,但这并非朝夕可成,现在西北没有出海口,想提前准备都无法进行,如果能天津及山东开办属于西北的造船厂,同时发展远洋捕捞及远洋运输,也是一个曲线建设海军的计划。

    开办工厂和向西北安置灾民这两件事,在奉系专使通报张作霖后,这位安国军大帅答应的很痛快,但移交绥远北部控制权的事,他虽然声明奉军对绥远绝无占据之意,但却将时间向后拖延,说是等安国军击败**军,那时再将归绥移交解放军控制不迟。这位大帅也提到了日本人的因素,并称正是这个问题不好处理,才不得不延后解决绥远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