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安平把车停在河南路,便招呼夏听白下车,从知机而至的挎篮童贩那里买了两把花伞,这才沿着河南路向西踱去。

    能看到的风情,沿街他们都已看到,只不过和预期相比,也说不上多兴奋。

    租界是禁止行乞的,所以南京路上看不到几个乞丐,但那一副民国众生相,看了却更令人烦闷。

    缠着头巾的印度巡捕,打身边路过,总有一股难闻的咖喱味扑鼻而来,让人一阵阵恶心;在三两成群的西装青年、旗袍少妇的身上,那种油油的发胶味、腻腻的香粉味,也总让人忍不住要打喷嚏,更难以忍受的是,那种故作姿态的挂着“密斯”、“密斯特”前缀的称呼,入耳胃即要犯呕。

    除此以外,大腹便便的富翁、肌骨嶙峋的烟鬼、满脸菜色的苦力、一脸谄笑的跟班、半袒着胸腹的瘪三、油头粉面的白相人、花枝招展的妓女、趾高气扬的华捕、忍气吞声的摊贩、放浪形骸的醉鬼、形如枯槁的学究、华丽做作的白种人、漠然麻木的流浪汉、声嘶力竭的报童,一切一切,无论男女老幼,也无论中洋白黄,都一下子涌到面前,显得既特别不真实,又真实得很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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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说什么?”夏听白突然嘟囔出几句英语,只是吴安平没听清,就惊讶追问。

    “没什么。”夏听白在马路牙子边站住,注视着来往的人群,叹口气道:“我记起一句话,突然觉得很配这上海,就下意识说了出来。这繁荣的上海,似乎任何时代,都兼具着天堂和地狱两种特征,让你忍不住爱它,更忍不住恨它。”

    吴安平并不明白夏听白话里的意思,但知道她其实并没有以这时代的眼光来看待上海,便摇着头说道:“任何时候,上海都不是天堂。你朝那边看,这繁荣的背后,有多少龌龊且不说,最起码一直在支着枪口。”

    经过示意提醒,夏听白才终于发现,几乎在每一个繁荣的街边道口,租界巡捕房都配置了严密的警戒网,而装备轻机关枪及摩托脚踏车的巡逻队,也同样相望不绝。

    “气氛怎如此紧张?”

    “你忘了?共产党正发动群众,准备如同收回汉口租界一样,也要将上海的租界统统收回,这些外国人又恨又怕,隔三差五就怕面对一次冲击,如何敢大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