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绛上前迈出一步,为刘绰说话道:“陛下,刘学士将每笔入账出账都记得清清楚楚,如此作为必有深意。”

    苏瑾年顶着头破血流的额头,十分悲愤道:“有何深意?刘学士此举,自然是为了方便做假账!”

    葛临川也忙向李适行了一礼,回身看着刘绰道:“刘学士,你为何如此做,快快说出来吧!”

    刘绰走上前去,从账本子里拿出了几张纸,对跪在地上的苏瑾年道:“苏御史,如你所说,账面可以作假,可刘某上缴的商税和纳捐钱却做不得假。这上面可都盖着户部和京兆府的大印呢。你出去随便找个通些算学的人,就知道,从税单和捐单上的数额反推,就能得出刘某‘云舒’棉布的实际收益。我只要脑子不进水,一定会想方设法的少报些,而不是往高了报,是也不是?”

    苏瑾年大声道:“下官说的是采购的账面,可不是说这所得利钱的账面。”

    刘绰心道,这货真是脑子进水了,李琦和赵翰文是从哪里把他翻出来的?

    她不慌不忙道:“苏御史别急,诚如你所言,刘某乃是一介女流。不在前朝,更不是御史。所以我若想知道,如今年这样的灾荒之年,究竟要花费几何才能让灾民不至于冻饿而死,就得真真切切地拿真金白银做一个实验。”

    葛临川不解道:“刘学士,你了解这个做什么?”

    刘绰恭敬道:“凡遇灾荒之年,最有效的赈灾手段无非两个:调粟平籴(政府会从其他地区调运粮食到灾区,或购入粮食再以较低价格卖出来稳定粮价)和蠲免缓征(在灾害发生后,政府会根据受灾程度减免或缓征赋税,减轻灾民的负担)。当听到长安米价飙升至五千钱一斗时,刘绰百思不得其解,各道运入长安的一百万斛粟米究竟去了哪里,为何没有平邑粮价?户部调拨的赈灾钱有几何?城中各仓原本储备之粮有几何?共涌入灾民几何?商税骤然高了一倍,长安城所有商户又捐了半年利钱用于赈灾,这些钱加起来又有几何?这些刘某都不得而知。可有粮有钱,为何百姓还是会冻饿而死?如今,这账本上记的,就是刘绰试出来的结果。便是以最贵的粮价买粮赈灾,算上医药费和后续回乡路费,两千灾民每日也仅需一千贯钱。难道诸位御史就不好奇,朝廷赈灾的钱去了哪里?粮又去了哪里么?"

    苏瑾年道:“刘学士所为实乃越权之举!”

    ”苏御史,你可真会给人罗织罪名,刘某纳了五万贯的税捐,连问一句钱去了哪里都不行了?”

    “说起这个,刘学士身为官身,却与民争利,不觉得无耻么?”

    “哎,苏御史终于找对了一项攻击我的地方,真是不容易啊!”刘绰赞了一句,“不过,你搞错了一点,刘绰在城中没有任何一家卖布的铺子。都是如寻常农户那般,庄子上产出布来,再送到城中由商户代卖的。就是为了不与商民争利,刘某才将商户们要缴纳的税捐算到了自己头上。”

    “说的好听。刘学士一入长安便帮东市的张云霜赢了五坊使的案子,此事在长安城中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你于她有救命之恩,这布是她卖还是你卖又有何区别?刘学士这样的话说出去,谁信啊?”

    “哎,这区别可是很大的。第一,她家布庄的东家不是我。第二,刘某只是供货农庄的主人。所以,刘某非但没有与民争利,还让各家代卖云舒棉布的商户得了些利钱呢。我倒想问问苏御史,你连张氏女的名字都知道,今日又对刘某咬紧不放、穷追不舍,究竟是为公,还是为了给你背后的赵员外郎对我进行打击报复啊?”

    “岂有此理!苏某与赵员外郎有什么关系?您怎可借机攀咬?”

    “苏御史,何必装傻?除了张氏女的案子,刘绰还是冯氏女状告前户部侍郎赵翰文那案子的助力之人,这在长安城中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刘绰曾是东宫女官,父亲又是东宫属官,而苏御史你也做过浙西观察使的门客。赵翰文跟你的旧主是什么关系,大家也都心知肚明。为何你可以借由我们父女污蔑太子殿下,我就不能怀疑你受旧主之名对我攻诘陷害了?若没有人指使,你一个八品监察御史,怎么敢在陛下面前含沙射影地往太子殿下头上泼脏水扣帽子?这样的话说出去,谁信啊?”

    苏瑾年嘲讽道:“刘学士,你如此牙尖嘴利,巧舌如簧,不做御史真是可惜了!”

    刘绰毫无心理负担地应承道:“不是刘某自夸,我若是身为男子,能做御史,一定比你强。至少我会发现一个最基本的悖论,然后前去探究原委。既然调粮入京,就说明关中各县实有灾情。既有灾情,为何没有减免缓征赋税?既然各县百姓足额交齐了赋税,仓中又为何无米可用?一个春旱就逼得百姓们离乡背井出来逃难?我若是御史,要纠察检举的事可太多了,绝不会盯着一个自掏腰包赈济灾民的小女子喋喋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