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下过雨,土壤散发着腐烂的芬芳,有一种黯然神伤的幽乱。

    乔真坐在一个墓碑前,墓里面只有一朵玫瑰,那是他与祝南第一次见面时,祝南送给他的玫瑰。

    从前他有世界上最好的玫瑰,后来那朵玫瑰葬在了墓里,而它的主人下落不明。

    乔真坐在那墓面前,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想跟祝南说一些话,但他说不出口,他一想到那个“你”字,便很难受。死亡意味着“你”成了第三人称【1】,祝南、你、你、阿南、你,怎么说,好像都是错的,“你”没有了脊梁,“阿南”没有了灵魂,而“我”在挣扎中爬行。

    他说不出来,真正想说的话都藏在了心里,无穷无尽。

    他想起了之前跟祝南去草原的时候,祝南撒腿在草原上狂奔的背影,他跑累了,累得气喘吁吁,却转过头来,对乔真笑,笑得像个孩子。

    祝南第一次喝新鲜挤出来的羊奶的时候,整张脸都皱了起来,但为着不浪费原则和礼貌原则,他还是将羊奶喝完了,喝完之后,躺在帐篷里,撒着娇让乔真给他去找糖吃。

    乔真问了很多户人家,才在一户有小孩的人家里找到了糖,他赶回来后,发现祝南不见了,他找啊找,最后在离帐篷不远处的原野上找到了祝南。

    祝南正在编草环,见到乔真来了,招手让他过来,乔真俯下身来,他将草环戴到了自己的头上。

    “真好看。”祝南从不吝啬对乔真的夸赞。

    乔真拿出了兜子里的糖,一股脑全塞给祝南:“不是想吃糖吗?”

    “想吃啊。”祝南立刻剥开一颗,将糖塞进了嘴里,话语变得含糊不清:“但不着急,因为我知道你一定会给我带回来的。”

    风吹得草木沙沙,惊醒了植物永恒的梦。

    回忆翻涌着,沸腾着,灼烧着,拉扯出千丝万缕的思绪,飞跃千山万水,融在了连绵的梦里,融在了他的呼吸里。

    他们也不总是沉浸在依恋里,他们有时候会有截然不同的观点,一个切入口,或者一件小事,便可以开始唇枪舌剑的辩论赛。他们不会因为亲密关系而失去自我思考的能力,换言之,他们在保存了完整的独立性的同时,接受了对方进入自己的世界。

    有些日子里,他们无所事事,午后躺在院子里的吊床上,晒着太阳,睡了一个半醒着的觉,无比美妙。

    祝南勾一勾脚,他便知道他想做什么。

    他会教祝南弹钢琴,祝南有基础的乐理知识体系,学起来也不难,很快,祝南便能流利地弹一些曲子。然后乔真会翻出他的大提琴,二人一起合奏。他们的音乐品味一致得离奇,将自己喜欢的歌推荐给对方,比软件上的“猜你喜欢”还要精准得多。

    他们在落日余晖里,坐在家里的石阶上,看太阳慢慢落下去。

    祝南说:“不管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只要看到落日,就有一种很奇异的感觉。时间在消逝、一切都在消逝,我不是走在了成长的路上,我是走上了消逝的道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