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这种时候多说无益,心中暗叹,也不好催黎簇什么。他没说话,我们全都保持沉默,张海客朝我递了个眼神,示意我继续往前走。

    我摇头,没有马上出发,而是站在原地静静等着黎簇恢复情绪。

    我曾经做过一些类似的梦。

    梦中我和所有人告别,但第一个握住我的手和我说再见的人,是我的父亲。没有一般人世意义上那种父母子辈的生命交替,很纯粹的,是我走在了他们所有人前面。

    梦里的我老娘不敢上前认领我的尸体,就连二叔也坐在屋里一根接一根的抽烟,是我的父亲,突然站起来,走过去拉住我冰冷的手,叫了一句“儿啊”。

    年轻时我父亲是个很好的倾诉对象,我们吴家这一脉的遗传,智商大抵都给了二叔,不正经传到了三叔身上,留给我父亲的,几乎只有那种时时刻刻跳脱的脑回路。但现在他年纪大了些,不像年轻那样的洒脱,偶尔会跟我老娘吵架闹脾气,性格里也生出些顽固执拗的东西来。

    人这种东西,你到了某个年龄段,回头看,看到的都是自动过滤掉杂质的美好记忆。在这方面我真的是个例外,事实上大多数时间,午夜梦回时我都在被无数种回忆鞭打。

    无论我的前半生有多么惊心动魄,有些事,错了就是错了。

    如同当年我因为三叔所谓的为我好,一条路走到黑,我可以跟自己和解,但前提是别让我知道这老小子已经偷偷去找文锦重逢了,那样我真的一辈子也无法原谅他。当然,如今我的确也无法大言不惭地用同样的理由去搪塞黎簇。

    那个梦之后,我才知道,原来是这种感觉啊。

    在我们沉默的时候,张海客已经把矮子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最终得出一个重大结论:他是活的。

    我非常后悔选择摇人时摇来了张海客,他看着我,说道:“有些人活着,但他已经死了。”

    你麻痹,我问他下一句是不是就想说有些人死了但还活着,就道:“你说实话,你是不是谈恋爱了,能别动不动文绉绉的么,一把年纪了,不合适。”

    张海客轻飘飘看我一眼,摇头:“物理学过么,我说一件事,你来理解一下。”

    没等我回答,张海客语速很快道:“我先问你一个问题,在你这么多年下墓的经验来看,你相信物质本身存在着意识么?做我们这种工作的人,应该都有一个统一的认知,不语怪力乱神,张家所受的教育也是如此,这也是我们为什么要把身体训练到极致。”

    我心说离了个大谱,有一天居然沦落到让张海客在地下给我讲物理么,难怪他说自己接受过新潮思想,但这种感觉太奇怪了,我脑子一片混乱,就打断他:“你直接说重点,其他问题我自己能理解。”

    张海客愣了一下,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然后道:“双缝干涉实验,听过么?”

    这时候,黎簇忽然参与进来我们的对话,缓缓道:“微观世界的粒子有多种叠加态,宏观世界的物体也具有多种叠加态,你的意思是,主观世界决定着客观世界的存在形式么。”

    我是想不到他俩能这样交流上的,黎簇形容的太复杂,我不知道他这些年什么时候去进修的物理,印象里还停留在他连三角函数都解不出来的时候。但想来,应该都是为了他父亲。他不是没想到,应该说,所有能想到的可能他都深入做过功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