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宿抬起头看着辛彦之,他目光没有躲闪,一脸平静。
“四年前已过世。”
辛彦之触到星宿的目光,是愤怒的。星宿的坦诚反而让他感觉到一丝蔑视,他平静的脸上没有对王权的敬畏,被蟒袍盖住的手已经紧紧握在一起,他在压制自己的情绪。
“这便是天宿厅择选的国婚?”辛彦之笑了,他掩饰着自己的愤怒。既为自己现在还站在北冕城,也为此刻什么都不知,还能安坐在室女殿的铃儿,下一刻,他们会怎么样,他自己也说不清了。“世间事,没有不劳而获,所有的赠予早已标好价格。”在王宫待久了,辛彦之深知,自保是本性,也是本能,只是这种本能放在天生资质弱的人身上如游丝,不剪都能自断。辛洛还是铃儿时,只不过是狮岗城一个骗吃骗喝的小丫头,需有人时时处处提携,曾经,邓汉炎就是她的贵人。辛彦之不相信铃儿有这样的运气。
“阁下非王子,焉知玉之祸?”星宿看着辛彦之的脸,脸上没有表情,只有两条眉毛锁在一起,在这个年轻人的身上,竟丝毫看不出破绽,这眉眼、这神情,分明就是墨峦府地里他照看了四年的缘遥。眼前的这张脸如白玉一样洁白,明眉皓齿,面相英气俊秀,年纪与缘遥相仿,观面相,是慈善之相。第一次去镜云阁时,他算到有同行之人,原来就是他。跳入水中救起辛洛,又在集市中被试探魔杀剑,这些都不是无中生有,他不是缘遥。
“太傅没见过殿下真颜,怎知本王不是缘遥王子?”辛彦之盯着星宿的眼睛一动不动,星宿依旧两条白眉挑着,神情永远不急不慢。辛彦之眼珠黑亮,星宿也直视着辛彦之,尽量将自己掩饰成若无其事。
在北冕城,能真正识出缘遥身份的人,除了阿郭就是水月了,之前,他有疑过星宿,原来,他的直觉是对的。辛彦之神情自然,他淡定地应答着星宿的问话。在北冕城堡的这些日子,辛彦之成长迅速,他学会了宠辱不惊,也会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更胜一筹的是他的掩人耳目,他的心有如万千地狱之火在烧噬,但却分毫没有表现在脸上。今日,他被星宿识破了身份,他不可以惊,更不能慌,即使跪着,也要把眼前的路走完。
“何须见,紫徽星只有一颗。”
一切超自然的能力都不容小觑,辛彦之吃亏就吃亏在这里,刚来北冕国时,他对天宿厅充满了鄙夷,对星宿,他敬重的是他身为太傅的学识,却全然没有将他的巫术放在眼里,总认为是借天意来唬北冕国百姓的。当星宿拆穿他的身份时,他信了,他咬了咬嘴唇,辛彦之难过的时候总是会不自觉地咬嘴唇,他将心底叹出的失望之气也一并咬到了肚子里。
“既知我的身份,也当知我为何而来。”辛彦之的语气变了,对这些装神弄鬼的事已经不耐烦了,现在,他痛恨北冕国的术师。比刺杀更可怕的是杀人于无形无影的巫术。
“看来,与辛洛王妃是同路之人,算来算去还是算漏了殿下身边之人。”
“孤阴不生,独阳不长,有天理必有人欲,我不信太傅。既然太傅都知,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我与王妃辛洛一同来到这北冕城,为何是她?”既然要谈,当然要开诚布公,即使身份被识破了,他还是占据优势,因为缘遥不知道辛洛的身份,星宿当然也不可能让他知道,从形势上看,他有主动权,他可以多问点为什么。
“龙龟,相传为古代神龙所生之子,背负河图洛书,揭显天地之数,上通天文,下知地理,中和人世。北冕国的龙龟玉石,曾经是西夷国的国宝,这龙龟玉石亦是奇异之石,能预知吉凶,知天命和保平安。之后西夷国将玉石送给了镇守西南的河宗蒙,河宗蒙死后,龙龟玉石也不见了。宝子章在大王生辰时,将玉石献给了大王,寓意高寿,千年不死,后来大王就赐给了嫡王子,还有司马邓荣。”星宿没有隐瞒辛彦之,现在,辛洛成了他与辛彦之之间的秘密,他必须最大化的表现自己的诚意,只有这样,这个秘密才能在缘遥那里守住,要知道,缘遥对辛勖的家世都不满意,更何况辛洛还是一个流民。
“西夷国?”辛彦之一脸惊讶,身为西夷人,他竟然不知道自己的国家有此等神奇之物。身为西夷人,对河宗蒙的名字并不陌生,虽然他是北冕的怀姓九宗,又是北冕的镇西大将军,但他一心为西夷百姓,正是因为他镇守西南,才给水深火热的西夷百姓带来十年安居乐业的时光。“不是能预知吉凶,知天命保平安吗?为何没有护河宗将军?”每一次翻北冕国的实录,辛彦之都会停留在狮岗城之战,久久不愿合上。这是真正心系百姓、有大爱的忠臣,却仍免不了家破人亡,落得个逆谋的骂名,遗臭千年。
“龙龟玉石承九五之尊的阳气,是至阳圣物,龙龟玉石只是能预知,怎么用,全凭人。”
“在北冕城,天宿厅就是天命,太傅都可以随意妄为,有何天命可言?”
“为北冕国,为殿下,万死也不足惜。”
“一派胡言,身为术师,颠倒黑白,视他人命运如儿戏,何来忠心?忠奸难以分,你不配坐在卜正的位置,太傅难道不怕报应二字吗?”辛彦之声调已高了一个音阶,在江波殿隐忍的火气全都跑到了脸上,一对剑眉挑着怒气瞪着星宿。
“万般皆是命,阁下今日在这里,也都逃不过一个命字。如今乱臣当道,北冕国需要缘遥王子,辛洛王妃一人可救北冕国一国,即使换做当事人,也会如此选择。”星宿说了太多话,身子虚弱,咳嗽的旧疾又犯了。他一生都在为北冕国奔波,为王室鞠躬尽瘁,不久之后,他也会化为一堆黄土,忠臣的下场不过是早死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