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动,就那样静静地躺在床上,凝望着一地破碎的光影,兀自出神。

    只可惜了,易轮奂想。松窗竹户,他却并无万千潇洒。

    时间簌簌而过。

    月浮浅窗,疏影横斜。

    晚膳过后,他便熄灭了寝宫之中所有的烛火,负手立于凉亭之中。远远望去,背影孤高清绝,纤尘不染,却又有万分寂寥生长在龙袍的每一丝纹理之中。

    寒风夹杂着冬夜的肃杀自凉亭呼啸而过,易轮奂手冻得微微发麻,他抬手抚上了自己的脸颊,突然感觉牙口发酸,似是有些想念冰糖葫芦的味道。

    “梅容。”他轻轻一唤,沙哑的嗓音漂浮在寒冷的气流之上。梅容的身影在屋顶突然闪现,悄然落在地上。

    “朕甚是想念冰糖葫芦的味道了。”易轮奂轻轻勾起嘴角,似是想起了一段甜蜜的往事。

    他的前半生是如此的辛酸操劳,重重阴谋算计漩涡般将他裹挟其中,以至于他回首往事,除一串冰糖葫芦之外,便也只剩下了深渊般的漫漫鲜血与无尽黑暗。

    生于帝王家,弱冠之年,他便已饱受世间的大悲大苦。

    善良的母妃死于后宫争斗,易轮奂八岁便寄人篱下。万千沟壑只能隐忍于胸,锋芒未露便隐起棱角。

    他装着风流闲散,不问朝政,不站党政。可是他那父皇却如何不肯放他,处处疑他日日探他常常绊他,时不时便要派个任务给他然后紧盯他一举一动。

    他装着兄友弟恭,对着所有人微笑和蔼。饶是这样,仍有高位贵妃妄图搅动风云便拿他试手,仍有居心叵测的兄弟疑他韬光养晦而想置他死地,仍有奸佞弄臣恶他疏离官场泥潭而弹劾他一举一动。

    他就这样,生生熬着斗着活过了十七年。

    先皇六子三女,一子命丧沙场,四子命丧权争;一女年少夭折。两女远嫁和亲。

    朝内奸佞当道贪污成风,后宫前朝串通一气,诸子相争内耗不止;朝外各国虎视眈眈,内外勾结以牟暴利,欲壑无穷屡屡犯边。

    北天灼危国孤存,呈油尽灯枯,摇摇欲坠的颓态。

    于是,当他最亲最爱的六王妹被迫远嫁和亲,以保先皇岌岌疆土,以续先皇无道淫|欲之时,他再也无法容忍。韬光养晦数载,旁人眼中的闲散王爷,先皇并无过多在意的第五子,撒下遮天之网,绝杀隐在宫廷里油渍一般的所有腌臜。

    一夜之间,先皇暴毙,权族连坐,奸臣惨死,佞贼骨枯,山河动荡,天地改元。

    一夜之间,他性情大改,扫君侧,清后宫,不再谦和,不再微笑。他撕去所有伪装,手段残酷狠戾,对人冰冷绝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