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之前见过吗?”

    纵是李燕燕来之前在脑中演练过许多次对答,预想了各种情况,也绝想不到岑骥会这样问。

    她压下疑惑,从斗篷底下伸出小手,指着马厩道:“我们进去说。”

    一开口,吐出一片白气,心下立刻发觉不对,她现在扮成公主身边的侍女,讲话习惯却还没改,依然带着上位者的不容置疑。

    慌忙掩饰,故意用力吸吸鼻子,带着浓重的鼻音恳切请求:“外边……实在太冷了,我身子弱,受不得寒,马厩里头风小——”

    说完心虚地瞥了一眼马厩,狂风飞雪的天气,硬说那层薄薄的木板能挡住寒冷,其实也很牵强。

    好在岑骥没在这点上纠缠,他没说什么,甚至都没多看她一眼,手臂一挥,扯过外衣披在肩上,边系衣带边迈开长腿,自己先往马厩走去。

    李燕燕小步跟了上去。

    马厩这种地方,任是打扫得再干净,总归是牲畜住的,免不了有异样的气味。李燕燕皱着鼻子,小心地提起裙角,又悄悄审视起岑骥来。

    和她比起来,岑骥要自在得多,他径自穿过盖着毛毡的骏马们,在尽头堆积的草垛上坐下,背朝后靠,大咧咧地伸开长腿,面向站着的李燕燕,嗓音低低道:“说吧。”

    好嘛,比她这个货真价实的公主还气派,李燕燕暗想。

    面对面,她终于把岑骥看了个清楚。

    禁军在城里不穿甲,岑骥头戴黑色幞头,短袄外穿了一件鸦青色的窄袖胡服,腕上系着牛皮护臂,足蹬乌皮六合靴。露在外面的一张脸,肤色竟略显苍白,脸上线条凌厉有如刀裁,鼻梁挺直,薄唇紧抿,下巴微抬,剑眉下是一双深邃的狼目,简直要把人吃进去——在熹微晨光里,岑骥右眼中的白翳好像没有记忆里那么明显。

    ……虽然凶了点,其实也算是个年轻俊俏的郎君。

    与她当孤魂野鬼时的匆匆一睹不同,面前的岑骥高大却还不是非常魁梧,少了几分威严沉毅,多了许多阴郁锐利,可李燕燕没有忽视,他通身依旧散发着危险的气息,如同覆雪的火山,永远拿不准他何时会喷涌爆裂。

    “咳,”李燕燕清清嗓子,用柔软但清晰的声音说:“奴婢温蕊,在公主殿下身边侍奉。”

    温是她生母的姓氏,四哥出宫开府后,她有时给四哥传递些闲极无聊伤春悲秋的信件,用本名或封号太郑重,便署名温蕊——崔道衡给起的,蕊字有三颗心,心眼子多嘛,崔道衡故意调侃她。

    日后若是去找四哥,她需要一个两人都知道的假名……她还能再见到四哥吗?

    李燕燕想起四哥,鼻子有些发酸。

    岑骥对她自报家门毫无反应,他似乎很不耐烦,眉头微拧,又重复问了一遍:“我和你,从前见过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