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五十多年前曾随主人温客行一道来过一次岳阳,那时我只有十六岁,刚踏入江湖没多久,万事都很新鲜。最快乐的回忆莫过于坐在岳阳城的酒楼上,将那精心烹制的美味佳肴一次性点个遍,然后从早吃到晚。

    而我的主人温客行,便是把我随意丢在一边,整日缠着那姓周的痨病鬼。为确保我不跟上去坏他好事,还给我安排了许多差事,可也总不见他来检查我的做事进度。后来我才悟了,他就是瞧我像个跟屁虫,碍着他谈情说爱。

    如今岳阳依旧,酒楼依旧,只有人不再是当年的人了。

    不过当我将这些经年旧事重新笑着提起,这酒桌上还有那么一人知道我在说什么,能与我对上两句话,想想已是万幸。

    云栽似也进入了回忆,痛饮下一杯苦酒:“当时谷主一无聊就会来寻我和红露解闷儿,可总也赢不了,便耍赖说不玩儿了。要是主人哪天晚上有空,谷主便一定要拉上他,用牌九再将我们姐妹欺负回来。想来那段岁月,虽然平淡,却也是我此生最难忘的回忆了。”

    我拉起她的手,当年这姑娘生的多娇俏,可如今却落得这般,岁月磨平了她所有的灵气,是我没有保护好她。主人当年与我说,若我执意要留下她们,这辈子都要负责。而今红露已经不在了,好在对于云栽来说,还不算太晚。

    “谷主您拉着喜丧鬼的手,含情脉脉的是在唱哪出戏呢?”

    我冷哼了一声,瞥向不合时宜出现的无常鬼。

    那老头儿赶过来,将云栽挤在身后,无比兴奋的看着我:“谷主,小的打听到了,四季山庄这次来的竟是老庄主,就是张成岭张大侠!”

    本来我与这老头儿是一个想法,既然庄主之位都传于了邓明诚,成岭多半已是不过问江湖事。然而竟是连上天都向着我,若此生还能再见成岭弟弟一面,哪怕是离得远远的,只偷偷瞧上一眼,我都心里欢喜。

    我们鬼谷这次包下的酒楼,正好在誓师大会召开的“临江茶社”对街,左右错开不过数十步的距离。酒楼有三层,我已经在这第三层打了小半个月的牌,才看到从五湖四海来的江湖人士陆陆续续的到达。

    关于岳阳誓师大会,我的消息来源是丐帮,自然比名门正派一封封正式请柬邀约来的快。

    再加上一路上我们是快马加鞭,很少休息,赶到岳阳的时候,城中尚未有举行武林大会的氛围。这条街除了临江茶社,就属我如今这家酒楼最为贵气。若我不来早早占了位置,这排面不就要落到他人手上了。

    只是这儿还是离临江茶社过于近了些,万一被成岭那孩子瞧见,我还没准备好说辞。

    但我又不会易容术,只能取了一方白色丝巾将面蒙上。这个江湖,除了成岭别人自然也都不认识我,至于成岭弟弟,他一向耿直,憨憨傻傻的,我打扮成这样,他定认不出我来。

    我就那么倚在酒楼栏杆上,又多等了几日。

    ……

    终有一日,夕阳西下,我见着有人策马而来。

    他玉冠锦袍,手持长剑,当得起一代大侠四字。虽然我们许久没见,也过去半百年华,但我还是在他尚未能看清面庞时就一眼认出了人群中的他。

    我倏而从位子上站起来,朝着他来的方向,伸出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