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丝密密麻麻的头发一样缠身为衣服,女人的身体半截发黑,诡异呈现出一种被墨迹吞噬的样子,至于剩下的半截,则是一种死死气沉沉的死白。她的两颊颧骨处,被人一左一右刻上了红色的符文,字迹密密麻麻一团,冷不丁一眼看去,就如同古时候点了的腮边红妆,却又如此诡异,如此僵硬,以至于全然不像个活人,倒像专门烧给亡者的纸人新嫁娘。

    倒吊的姿势,陌生女人悬在半空垂下的长发,加上地上的荷叶形墨台,就很像一只羊脂玉的毛笔要沾着墨汁写点什么东西出来。之前沈有余听到的水滴声,就是这个女人身上的墨汁从头发上滴下来的声音。

    宁献荣和路知宁交手,居然渐渐落了下风,他抚了抚左右的碧戒,感慨:“我还真是老了。年轻人可畏啊,不过——”

    碧戒上红芒流转,随之缚住“须弥砚台”上倒吊女人的墨丝,开始紧紧收束。女人顿时张嘴发出一声嚎叫,但那是无声的。周遭空气在瞬间扭曲,沈有余还没明白发生什么,觉得一阵晕眩恶心,像是晕车的恶心感。

    他弯腰一阵干呕,等吐完了起身,发现眼前一切都变了。周遭布置仍旧是漆黑的墨色四壁,但他已不在那间“墨室”。

    这里的空间,是扭曲的。只是他还没有彻底弄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回事,那种令人作呕的晕眩感又来了。一直重复了好几次,沈有余呕到没什么东西可以吐。他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宁献荣想要隔离他和路知宁。

    空间转移是那个诡异倒吊女人的能力,而他此时就是被那个女人给“锁定”了。他被确保四周无人,一旦路知宁出现在他周围一定距离内,他就会被强迫转移。虽然沈有余和路知宁之间有不可分割的连系,但这一点连系并非紧密捆绑,存在一定的“自由空间”,而这“自由空间”就是隔离他和路知宁的契机。

    在经历最开始的频繁转移之后,沈有余终于“暂停”了下来——应该这样说,是路知宁停下来,不再做试图靠近他的尝试。

    幽闭压抑如同蚁穴的“墨室”,这根本就是个巨大的“迷宫”。接下来怎么办,如何逃出去?沈有余知道,他的外公既然费尽心思要将他和路知宁隔离,那一定是想好了后手来对付他,这个后手……

    嗒、嗒、嗒。

    那是轻微的脚步声,胶质的鞋底踩踏在墨色的地面上,有人过来了。只有零星几张椅子的墨色室内,摆设简单到一览无遗,没有可以躲藏的地方。

    “表哥。”

    看清楚宁长豫的那一刹,沈有余不知道为什么,有种“果然如此”的释重感。并不惊讶,好像在等这个结果很久了。

    沈有余对上宁长豫被眼镜挡住的眼:“外公让你来的?”

    同一个长辈,对方称呼“爷爷”,他称呼“外公”。

    少年人没什么遮掩的意思,坦然点头说:“是啊。”

    也是,都已“图穷匕见”了,大家都没了“粉饰太平”的需要,自然不用再假装“兄友弟恭”的戏码——虽然是“表”的,但也算是兄弟。

    宁长豫问:“爷爷的事你都知道了?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说什么?应该说什么?沈有余定定地看着宁长豫,过了一会儿,他开口:“有烟吗?”

    宁长豫大概没想到沈有余最终会说这个,他很诧异:“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