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也是刚在椅子上坐下。这凳子本就是靠墙极近,沈有余猛的从墙外头进来,位置巧得很,是差点从后头将人抱了个满怀的姿势。

    明明是梦,他在梦境中也是个介乎于“有”和“无”之间的存在,碰也碰不得东西,偏偏嗅觉居然健在。离得这样近了,能闻到对方身上一股新雪的味道,沈有余没想到会跟人靠得这么近,吓了一跳,忙往后退了一步。

    他定了定神,侧头去观察说话的人。早在破墙而入的一瞬间,他就注意到对方白色的天然卷短发,也不用去看对方的脸,他心中已有了答案。

    沈有余知道自己现在看到的一切,必不是单纯的一个梦那么简单,这肯定是自己某一段过往的完整还原,只是他现在不记得了而已。

    记忆里缺了位的师父,如今这般活生生地坐在眼前,但沈有余没敢多看,而是先去瞧屋里的“自己”。

    错位一般的视角,小时候的自己分离在外,大约十岁出头一点,还是读小学的年纪。这脸果真是沈有余现在镜中看惯了那张脸的缩小版,也是压眼的挑眉配和下垂眼,但左眼那儿少了两点红色的小痣,而且神色比之他现在的模样更为张扬,也不仅仅是小孩儿时期特有的朝气,更是一种性格上被人惯出来的,一种不知收敛的锐气,一看就是个很难搞的熊孩子。

    沈有余回忆了一下自己的童年,虽然有一部分记忆缺失不对吧,但大体总归还是对的,而他本人小时候确实很熊,也果然很难搞……

    但很难搞的小沈有余,在那人一句冷冷淡淡的“我不准”之后,居然没作妖,并且还露出了一副不敢回答的模样。

    “小鱼他也确实作业做不完了。”被沉默笼罩的室内,路爷爷开口打破僵局。他长得是一副儒雅的文化老者模样,鼻子上架着黑框圆形镜片的老花眼镜。

    此刻发言说话,路爷爷似乎也是自知理亏,是不太敢跟人直接对视的,于是便取下眼镜,一本正经地拿衣袖擦起了镜片:“做错事,贵在事后反省,并保证下次再也不犯。长了教训,就比其他什么都来得有用——小鱼,你知道自己这次错了吗?”

    小沈有余一刻不敢耽搁地连连点头:“我知道错了,我已经在反省了。”

    座上那人“嗯”了一声。

    小沈有余见对方没其他表示,以为自己这关算过了。从这瓜娃子的态度上就能看出,家里说话最有话语权的是谁。只见小沈有余立刻顺杆爬地跑上前,一把扑上去搂住路知宁的腰:“师父,我知道错了,下次不敢了。”

    却不想路知宁冷不丁又道:“错在哪里?”

    小沈有余:“……”

    小沈有余一时言辞卡主,脸上全是“已知下回预告,我是完蛋要糟”的表情。他也知道现在撒娇根本不合时宜,而且最要的是没卵用,所以竟乖乖从对方身上下来,是将手背在身后,垂着脑袋,一副霜打小白菜的可怜样子:“我、我不应该做事没有计划。”

    路知宁:“嗯。”

    小沈有余继续低头反省:“我做事不该拖延,不该光顾着玩不计后果。”说着,抬起头来,眼眶已经红了,眼泪水在眼中打转,一副要落不落的样子。因沈有余本来就是眼角下垂形状的小狗眼,如此一作态,操,这么点屁大小孩,居然还整出了“楚楚可怜”的意味。

    尽管知道眼前的人就是自己,但沈有余也还是给惊了,浑身鸡皮疙瘩也都起来。虽然没有这段记忆,但他还不了解自己吗?这肯定是装的啊。妈的,有这么拼的吗?他怎么不知道自己还有这种技能,还能做出这个表情?这么能屈能伸的是谁啊,是他吗?他原来可以这么大丈夫的吗?

    路知宁不为所动:“嗯,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