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顺眼中闪过凌厉的杀机,冷冷道:“在我面前你要寻死也未必可以做到。”说着踏前一步,双目紧紧盯着段无敌。段无敌面色一寒,按剑的右手作势拔剑,就在众人目光集中在他的右手的时候,他左手闪电般从腿侧拔出一柄匕首,向小腹刺去。就在他拔出匕首的瞬间,苏青手中一枚双锋针将欲射出,但是她心中闪过一个念头,与其让他受尽屈辱,不若让他死了吧,她垂下眼帘,没有发出原本想要射伤段无敌手腕的一针。可是当她耳中传来痛苦的呻吟声之时,惊讶地抬头,却看见李顺左手捏住段无敌咽喉处,匕首已经到了李顺右手。苏青心中一紧,目光流转之处,却看到一双温润的眼睛饶有兴趣地看着自己,心中一震,双锋针坠落尘埃。

    收回目光,将方才那有趣的一幕藏在心底,我挥手让李顺退下,温和地道:“段将军,属下无礼,请勿见怪。”

    段无敌颓然软倒,酒意和方才呼吸中断让他头晕目眩,任凭李顺解去他腰间长剑,然后一杯烈酒灌入他的口中,他再次清醒过来,微微苦笑,抬头看去,却见那俊雅青年站在自己面前,手中拿着一块丝巾,而在他身后一双冰寒的眼睛冷冷看着自己,段无敌只觉得心头发寒,就如同被毒蛇盯上的青蛙一般,不敢擅动。他心知自己稍有不妥举动,便当真会陷入生死不能的窘境,接过丝巾,拭去面上污痕,他心中清明,想要摆脱这种景况,只有一个方法。

    望向江哲,段无敌沉声道:“我曾和秋四公子促膝详谈,对侯爷为人略知一二。世人虽道侯爷狠毒,我却认为侯爷乃是性情中人,南楚德亲王待侯爷凉薄,但是侯爷却始终没有恶语相加,侯爷为了大雍天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这种种情事,天下皆知。想来侯爷昔日面对凤仪门主之时,也有不计生死毁誉的勇气。段某不才,纵然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也有面对的勇气,绝不会屈膝投靠,只是侯爷既然对段某颇有爱惜之处,又何忍迫段某如此,若能成全段某忠义,段某九泉之下也当感激不尽。”

    我微微一叹,望进段无敌双目,只觉他目光坚忍,毫无惧意,我心中越发苦涩,知道这一次当真是徒劳无功了。这时苏青上前一步,语气有些凄楚,道:“侯爷,末将请您成全了他吧。”此言一出,段无敌忍不住望向苏青,目中满是感激之色,苏青心中越发伤痛,侧过头去,不愿见此情状。

    我轻轻摇头,退后几步,转过身去,李顺心中了然,将长剑递还,也退后几步。苏青心中一痛,知道此意乃是让段无敌自绝,不忍旁观,她轻轻后退一步,侧过脸去。呼延寿见到,轻轻平移半步,遮住苏青大半身形,他心中忐忑,方才苏青履有不当之举,他担心若是段无敌自绝之时,苏青若有什么强烈反应,会遭到江哲猜忌,所以才将她身形挡住。

    段无敌心中半是欢喜半是伤悲,起身一揖道:“多谢侯爷恩典。”目光在呼延寿和苏青身上掠过,他本是心思细密之人,一眼便看出其中蹊跷,微微一笑,他面向晋阳方向拜倒,凄然道:“无敌生不能卫护社稷,死后唯愿魂归故里,护佑乡梓。”言罢举剑就喉。

    我不知怎地,心中一热,断喝道:“且慢。”李顺早有准备,弹指发出劲气,段无敌只觉手一麻,长剑坠地,他心中一惊,愤然道:“莫非侯爷想要出尔反尔,戏弄段某不成。”此刻他真是愤怒至极,腾的站起,虽然立刻被人拦住去路,避免他暴起发难,但是他怒火汹汹,双目都几乎变成血红。

    我微微一笑,道:“将军放心,我绝不会改变主意,只是想给将军另外一个选择,若是将军不愿,就请自行了断,江某绝不拦阻。”

    段无敌望望李顺等人,知道自己就是想不听都不成,只得怒道:“侯爷有话请讲”。

    我一字一句道:“我欲放将军离去,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段无敌心中巨震,但是他很快就晒笑道:“侯爷想是说笑,段某不才,若是今日处在侯爷的位置,也绝不可能放走笼中之鸟。”

    我走到桌前坐了下来,挥手示意除了李顺之外众人都退去,然后请段无敌坐在对面,段无敌略为犹豫,便走了过来,他早已将一切置之度外,索性放纵起来。

    我笑道:“江某不必讳言,昔日背离南楚,投靠雍王殿下,乃是失节之举,如今又娶了宁国长乐公主,臣娶君妻,更是大大的不忠不义,后世必然对我有微词,就是遗臭万年也有可能,但是身外浮名我毫不在意,只因当日的选择是我心甘情愿,并无半分勉强。”

    段无敌见江哲突然说出这番话来,只能默默听着。

    我想起往事,面上露出怀念的神色,道:“其实江某虽然当初也不是没有忠义名节的顾忌,段将军应该知道当初江某是被我大雍当今皇上俘虏到了雍都的。”

    段无敌点头道:“末将知道,侯爷当日已是布衣,其时雍王殿下亲自相请,侯爷不肯效命,方为雍王殿下虏去雍都,据说殿下对侯爷解衣推食,敬爱备至,才终于感动了侯爷,改节相事。”说到最后一句,讽刺的意味已经极浓。

    我却毫不在意,淡淡道:“其实那些所谓的礼贤下士的举动如何能够动摇我的心志,天下的君主谁不是这样,创业之时,将臣子当成骨肉至亲般看待,一旦事过境迁,便是鸟尽弓藏,兔死狗烹,有些昏庸的君主,甚至大事未成就先斩羽翼。当日江某虽然有些俗事牵挂,可是却也用不着替人效命,所以我下定决心,不肯效命雍王,甚至百般刁难,逼得雍王殿下不得不放手。殿下雄才大略,自然不肯轻轻将我放走,不得已下了决心赐我一死。”

    听到此处,段无敌深吸一口冷气,得悉这样的隐秘,他也不由生出兴趣,问道:“那么侯爷又怎会投效了雍王殿下。”

    我傲然道:“江某当日自然有保命的妙策,世间霸主,对人才多半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我迫使雍王赐以毒酒,就是想假死逃生,到时候天地任我逍遥,待我凡尘事了,若还留得命在,便寻一个清净所在,了此残生,此乃人生快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