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坊主虽富甲一方,日子过得却很简单。她宅子不大,一进铺面,二进工坊和库房,留给人住的就只有三进的小院子,统共也就收了一个丫鬟桑落,一个仆役元正,还是早年她老爹偶然救下的一对兄妹。宋老爹故去后,他们便一门心思跟着宋玉红,把这宅子里外操持得妥妥帖帖。

    今日陆小凤来了多时,还没看见他们的人影。

    尹清和顿了顿,心说老子被踢下来重逢的第一个人就是你,你问我,我问谁?

    “热水便罢了。”

    她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这孩子身上极冷,皮肤细嫩过头了,我方才在院中碰过她的脸,只轻轻一下便红了一块,好一会才消退。”

    陆小凤一愣,他还真没注意到这个。

    他捡到这孩子是在前天夜里,被那头上的一对角和从裙角下探出的尾巴震惊得三观都要碎了,试探着搭话结果对方理也不理,也不肯吃他带着的干粮和清水。陆小凤正琢磨着换点别的什么投喂,结果这孩子不知是嗅到了什么味道,突然一把抢过他的钱袋,面无表情地倒出了金银就往嘴里塞,一顿就啃了他十两金,二十六两银。

    手里攥着仅剩的几枚铜钱的陆小凤:“……”

    这就很离谱了。

    被吞了身家的苦主不敢放着罪魁祸首不管,只好用披风裹了直接带走,又怕这么一路招摇过市太惹人注意,便用一颗闲来把玩的玉石珠换了一辆半新不旧的马车,十万火急地赶往宋氏酒坊,唯恐让车上的祖宗饿久了——现在吃的还是金银,可若是饿狠了呢?若是她想尝尝凡人的滋味了呢?

    陆小凤少时混迹赌坊,赌术高绝,但面对这明显不是凡人的孩子,他丝毫没有“赌她到底是不是邪祟,会不会伤人”的兴趣。

    值得庆幸的是,直到现在,这孩子都像是泥塑木雕般任由他人摆布,没有表现出什么攻击性。确切地说,如果连凡人体温都能对她造成伤害,那得是弱到什么地步了?

    尹清和抿唇不言。

    如果神骨没丢,别说是热水,就是放到油锅里炸一圈也能活蹦乱跳。可关键是她现在没那玩意了啊!失了神骨,这孩子体内的法力早已溃散,也无法吸纳天地灵气,不知从哪里沾染的邪气却在不断蚕食她的神身,以致浑身上下无一处不脆弱,无一处不损伤,连与她这“凡人”接触也会被体温灼伤,甚至连人形也维持不住了。要不是吞了陆小凤的钱袋,勉强以金银果腹,只怕陆小凤刚刚抱进来的直接就会是一只幼兽!

    堂堂貔貅,沦落至此……

    尹清和眸色暗沉,却在转头看向陆小凤的时候,冷哼道:“你傻站着做什么?去前头找宋叔,让他先取一百两现银来。”

    陆小凤没立刻行动。

    “怎么了?”尹清和小心拿捏着力气,隔着柔软的绢帕给那孩子擦脸,注意不让自己触碰到她,“还有话要说?”

    陆小凤沉默了片刻,还是道:“是我牵连了你,对不住了。”

    宋玉红不缺钱,但这不代表她就该理所当然掏银子,饲养不知道什么来路的小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