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的月亮,以清晰而冷峻的目光俯瞰大地,窥视着人世间的欢喜忧愁。今天刚好农历十五,它的眼睛睁得贼溜溜圆。

    向北回到家中,哄睡了诺一,却无心在靠在主卧的窗台前,供月亮享受偷窥人间的快感。他今晚必须加个班,把检讨书写出来。可惜,这样的加班并没有加班费。

    向北找了个借口,让周雪岑先去陪着诺一睡觉,又将自己锁在书房里。他看了看时间,已经十点,争取一个小时内完工吧。自己可是个码字高手!普通的新闻稿,个把小时就能搞定,用大学时学的那句英语,apiebsp;ofcake!

    但凡公文写作,都有套路可用,比如“是什么——为什么——怎么办”“背景引入——目的意义——内容——号召”

    ……呃,“号召”?号召什么?号召大家以我为戒,坚决抵制此类不良作风?不妥,不妥。算了,还是自由发挥吧,八股文捆住手脚,着实不适应。

    他没想到,这么一篇简单的检讨书,竟然让自己想起了过去这八年的职业生涯,踌躇满志抑或浑浑噩噩,都在这反射着模糊面孔的窗玻璃上一一呈现。

    刚工作时,向北踌躇满志,一心想干出一番事业,他甚至给自己制定了一个五年计划,激励自己始终保持大学时期那种拼搏的状态。现在想起来,这样的做法委实幼稚,小孩子过家家的感觉。

    然而此刻,他忽然有一种想要逃避的强烈冲动。他觉得只要离开这里,就彻底解脱了。这种想法很快在他的大脑里蔓延,蔓延到每一根神经,最后顺着血管汇聚到心脏,像一团浓烟堵在心口,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不过,这很快又被另一种想法压制住——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他必须要承担起这一切,不只是为了他所看重的名声,更为了一家老小。哎,男人啊,太难了。

    向北的文字功底还是不够扎实,完成这篇检讨书,竟然花了两个小时,严重超时!不过毕竟完成了领导交代的任务。他伸展双臂、揉揉眼睛,开始欣赏这篇还算满意的作品:

    关于骆河村事件报道中违纪问题的检讨

    尊敬的市调查组、北江晚报社纪检组领导,我是北江晚报社时政采访组记者向北,我在2006年来到报社工作。8年时间里,在报社领导的培养和同事们的关照下,我从一名不谙世事的实习生成长为常年在新闻一线采访的记者。

    2014年11月23日凌晨,我接到报社总编室通知,骆河村发生一起火灾,要求我第一时间赶赴现场进行采访报道。当天早晨,我驾车赶赴骆河村,报社实习生罗方伊也随后赶到,与我一起并肩采访。由于骆河村纵火案以及背后的征地问题错综复杂,采访难度极大。我们一度面临无法推进的困境。不过,在报社的统筹指挥和支持下,我们突破层层阻碍,最终采写到一批有分量的新闻稿件。

    2014年11月26日下午,骆河村项目指挥部给我打来电话,邀请我和罗方伊参加晚宴。我以为只是一场简单的工作宴请,并未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另外,接受宴请的目的,也是为了进一步与相关人员沟通接触,以便后期的采访报道。晚宴是在我所在的新城酒店2楼宴会厅举行的。在这场宴会上,除了北江晚报的两名记者外,还有在当地采访的其他媒体记者数名。至于晚宴有哪些菜品、费用是多少,我现在已经记不得了。

    整个晚宴大约持续两个小时。其间,我们没有谈到跟这次采访相关的任何话题,所谈论的全是大家在日常生活和工作当中的琐事。唯一一次提到骆河村的内容,是在晚宴结束后,我向项目指挥部的同志提出采访要求,希望他们帮忙对接国土部门的采访。对方也对我的要求给予了积极回应和支持。

    晚宴结束后,我回到酒店客房,发现房间内放着一个深红色包装盒,当时由于已经喝醉,我并未留意这件物品。第二天早上醒来后,我打开包装盒,看到是一套骨瓷工艺品,有两个花瓶和两个茶碗。我并不知道这件礼品是何人赠送,我以为每个参加晚宴的记者都有一份,所以没有过问。

    现在回想起整个事件,我觉得自己存在以下问题:

    第一,违反从业纪律。在刚接手骆河村事件的报道任务之初,我就对自己提出要求:必须站在公正客观的立场上报道此事,不仅不能接受采访对象的任何宴请和礼金,还要坚持用事实说话,让稿件每一个细节都经得起推敲。但是,在这次宴请上,我麻痹大意,忘记了从业道德的原则和要求,违反了相关纪律,犯了一个记者最容易犯而且也最不应该犯的错误。

    第二,自我约束意识差。虽然我没有收受礼品的主观意愿,但是在收到礼品的第一时间,我并未想到及时向报社上交,造成了极为恶劣的后果。对此,我深感自责和懊悔。

    我将严格按照新闻从业纪律,及时自查自纠,认真反省自身存在问题。对于收受的礼品我将如数上交,对于宴请费用,我愿意补交自己需要承担的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