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待旁人反应,段云笙竟不顾大雨,转头便跑出了亭子。

    鸣焱看了看一脸茫然的书生,立刻跟上前去。

    走入客栈客房的瞬间,鸣焱身上的水渍湿痕立时化为水汽消失。他上前,见她盘膝端坐在床上,竟丝毫看不出方才的失态神色,只有微微蹙起的眉心,出卖了她此刻心绪不佳的事实。

    “他是谁?”鸣焱拖了长凳就坐在她床前咫尺的地方,看着她问道。

    段云笙展眼盯着他看,约过了半柱香的功夫,才开口道:“他是这人世间唯一一个与我还有关系的人。”

    鸣焱闻言,没有插话,只是静静望着她,等她说下去。

    “当初殷九玄当着我的面杀了我全家一百一十口人后……就消失了。”段云笙收拢掌心,慢慢说道,“我突遭如此变故,一时经受不住大病不起,那个时候只有他从千里之外赶来,帮我安葬了家人,还为我延医治病……”

    鸣焱见她捏拳的手指骨节泛白,默然伸手握住了她的拳,段云笙神色一顿,低头看了看他包覆着自己的手掌,又抬头看了看他,最终没有甩开他的手。

    “继续说。”鸣焱望着她道。

    她嘴角微动,在从手背传来的暖意的安抚下,手指微微松动了一些:“他叫沈青绪,是父母曾为我定下的未婚夫婿,但在我家出事之前,我从未见过他。”

    “我曾为了殷九玄,逼着父母退婚,可他却在我家出事之后,顾念世交之情伸出援手……”段云笙微微叹息,按下心头泛起的一丝惭愧,“在他的倾心照顾之下,我的身子日渐有了好转。那段日子,我们朝夕相处,若说一开始他对我家施以援手是为了全两家多年相交之义,那他在我痊愈之后,仍迟迟不肯回乡,便全然是一份怜我惜我之情。只是我又哪里还有什么颜面接受他的一片心意,况且当时我心中一直担心殷九玄不会那么轻易放过我,于是便再三劝他回乡……”

    段云笙缓缓说着,清冷的声音中透着一丝淡淡的哀怨。

    “你很喜欢他?”或是被这从未见过柔婉愁悯所感染,鸣焱询问的语气也格外的温柔,这份温柔甚至盖过了他心底隐隐的酸意。

    “我不知道。”段云笙道,“经历了殷九玄之事,那时我心中哪还有什么喜欢不喜欢?但这世间之情本就也不只有情爱,仅仅是他当时雪中送炭的情义,在我心中已比男女之爱重上万分。”

    “见他不愿意走,我便将我满门被害的真相告诉了他。强盗旱匪尚可报官伸冤,但妖邪鬼魅他又能如何?他不是孤身一人,父母亲友,举业抱负全压在身上,他走,是合情合理,也是我心中所愿。”她道,“只可惜……他走之后,我一直悬着一颗心,要等到听到他安全回乡的消息方能安心,但我等到的不是他的平安信,而是他的人头……”

    鸣焱感到她的身体绷紧了一瞬。

    “其实殷九玄他根本没有离开,他一直在暗中看着着一切的发生。”她冷笑一声,眼底尽是讽刺,“他就是想要报复我,让我也尝一尝失去挚爱之痛。”

    “那日清晨,我如常醒来,一转身……便看到了摆在我枕旁的人头……”

    她的手在他的掌心之下轻轻颤动,一滴温热的泪水砸在他的手背上,他抬头便见她双眼湿红,好似真的看到了记忆中人被割下头颅后惨白的面孔。

    “殷九玄不止杀了他,还当着我的面打散了他的魂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