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当着你们的面唠叨,我们老黄家的男人没有长寿的,我爷三十多岁没的,我大爷四十九走的,我老子争气,愣是熬过到了五十二,算下来我已经贪了五年。身体这东西,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去年我还不服老,熬底油的大锅一只手颠的翻飞,今年不行了,在灶台边站时间长了,腰酸腿疼,感觉身体跟不上。不是我矫情,是真的跟不上了。”

    黄师傅是笑着说的,周扬的印象里,他一直不是那种爱喊口号嘴上不服输的人,但性子无疑是要强的,不晓得他是真的对生死之事看淡了,还是无可奈何。

    接下来,他有意无意的暗示周扬,等自己老了,家里还要他帮衬着照顾。

    朱三儿脸上抹不开,嘟囔道,“爸,这些事哪用得着跟三哥说,您这是打我跟二萍的脸!”

    黄师傅眯缝着眼睛瞅了朱三儿一眼,笑道,“你小子一边凉快去吧。”

    他根本不给朱三儿一点面子,接下来又跟周杨诉苦道,“三娃子,我这个女婿挑不出一点毛病来,也不怕让你笑话,也是个软耳根怕婆娘的熊货,二萍性子强势,随我婆娘。他俩我根本不担心,我担心的是大梅。”

    周扬听朱三儿提过,虽然不太具体,但也知道黄师傅家里还有个大闺女。

    “大梅没跟过来,我和你婶子都不同意她跟过来,姐妹俩犯冲,到一块就掐,偏偏大梅的性子让人头疼。”

    朱三儿夺走老丈人的酒杯,讪笑道,“爸,三哥请客大伙乐呵乐呵,你说这些干啥!”

    “屁,我不说还要谁来说?指着你能行?我现在还活着,大梅和二萍都见面就掐,我跟你妈要是走了,咋整?”他担心的不是姐妹俩关系弄臭了,儿孙自有儿孙福这个前人传下来的老话,他贯彻的彻底,他担心的是没有他和老伴在中间挡着,二萍能把大梅欺负死。

    大闺女不是简单的,二闺女更不好相与,笑话早就被外人看了个遍,他已经死猪不怕开水烫,但唯独担心的是姐妹俩的矛盾升级,难以收场。

    左邻右舍打架拌嘴总归是抬头不见低头见,有和好的那一天,兄弟姐妹打起来才最容易老死不相往来,他分析原因,可能真是因为对彼此都太了解了,一块生活了近二十年,对方的臭毛病也忍受了近二十年,早就看不惯了。

    黄师傅又说道,“我是这么打算的,将来我老了,我手里的股份分成两份,一半给大梅,一半给二萍,不偏不倚。不过我的这股以后只分红,不发言,今天就是请你做个见证。”

    周扬不以为意,他对这些家庭内部的狗屁倒灶已经听腻了,上辈子没少经历。

    “叔儿,您太瞧得起我了,这是您的家事,我可不插手,到时候二萍找上门来挠我个满脸花,咋办?本来我长得就够不讨喜的。”

    黄师傅退一步,说道,“要不这样,我把那一成股份撤出来,你给我折现,趁我还在赶紧给两个丫头平分,要不着我啥时候睡下了起不来,二萍能都昧下。”

    看着朱三儿脸色越来越不好看,周扬说道,“叔儿,二萍不是那样的人,您想多了。”

    黄师傅摆摆手,苦笑道,“我自己的闺女,肩膀头上坐着长大的,我不比你了解?她们姐俩的本性,跟坏字沾不上一点关系,就是对对方没有一点耐心,宁可给街头讨饭的乞丐甩几百块钱,也舍不得让对方多吃自己家里的半个窝头。”

    朱三儿挨不住,到底还是连拉带拽的把老丈人推走了。

    回来的时候,朱三儿自己闷头吹了一瓶酒,苦笑道,“让大伙看笑话了,老爷子年纪大了,爱唠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