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便在灶边坐下,一人占一角,下箸如飞,先吃了七八块肉,方端起酒碗咪了一口,酒香混和着肉香,说不出的快活。

    三叔叹口气道:“这世道,没法过了,叔要去干一票大买卖,你干不干?”

    “什么买卖?”

    “你明天把你阿爷留给你的票据拿着,要是龚老九给钱,万事皆休,要是不给,也万事皆休,老子给他来个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虎子手一哆嗦,筷子松进锅里,忙快手一探捉起,讶然道:“杀人犯法,要坐牢斩头的。”

    三叔埋头喝了一大口酒,半晌憋出一口气来,恨恨的道:“这窝嚢气憋太久了,辛辛苦苦种了田,谷子还没熟呢,不是匪帮来就是军队来,自己都没一口嚼的,今年盼明年,明年盼后年,年年如此。”

    “凭什么让我们年年白干,天天饿肚子,凭什么你阿爷卖命来的十六两银子,龚老九说不给就不给?”

    “你放心,三叔打探好了,汴梁城里老龙驾崩了,新皇登了金銮殿,下了一道令旨,这道令旨就是你我的活路,杀了人也不用怕。”

    虎子怔怔的看着三叔,在火光忽明忽灭的映照下,三叔本来木纳憨厚的脸上突然就变的狰狞可怖起来,身子下意识的往后缩了缩,问道:“什么令旨?”

    “圣上扩召禁军,只看你是否矫捷勇猛,哪怕是山林盗贼,杀人放火之辈,只要应募了,所有罪过都没了。”

    “啊?!”

    “本来我也不信,可下田铺的牛二,早上执着刀闯进孙家,一连杀了他家七口,他那婆娘还是拖到堂上先祸害了再抹的刀,就这样血淋淋的去了募兵处,人家照样收,不到半个时辰,换上军服,趾高气昂的站在大街上,孙家人毫无办法,告官都没用,官老爷有募兵任务呢,哪敢抗旨。”

    虎子满脸不信,“那牛二坏透了,朝廷怎么可能会要他这样的人进禁军。”

    三叔挟一块黄蛤肉吃了,噗的一声吐出细骨,道:“开始我也不信,后来听着听着就靠谱了。”

    “那老皇郭威一家都被前汉皇给杀绝了,当下登基的是他的假子晋王荣,听说满朝文武不服气的多的是,老皇有亲女婿,有亲外甥,凭什么轮到他这假子来坐皇位?”

    虎子道:“然后这新皇就乱七八糟的募兵?”

    “错不了,他要保皇位呢,不过这也是我们的机会,给三叔一句话,干不干?”

    虎子的心里开始扑通通的猛跳,那张十六两银子的票据,是他压在心头的巨痛。

    老爷子当了一辈子兵,拼断了一条腿才积存下来的银子,在下邑城的当铺里寄存着,本以为最是放心不过。

    哪知老爷子为了省食,吃多了没盐的河蚌肉,肚子里长了虫,腹胀如鼓,临死了都舍不得动一下的银子,虎子去取,却根本取不出来,当铺里咬定非本人来取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