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平时夜深会有些凉意,可这晚有点闷热。

    静谧的汉王宫中,殿阁楼台房檐下还亮着灯光,映照入寝宫高垂的纱帐之内,刘义符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尽管一路舟车劳顿,连日以来每晚都是在陌生之地宿营,刘义符一时还没适应,心中不免烦恼,暗暗自嘲:一个好的统帅是打到哪里,睡到哪里,吃得饱,睡得好,这样才能保持旺盛的体力,敏锐的思维,随时应对一切突发状况,战场上失眠可是大忌。

    这么想着,刘义符就不停地自我催眠,可就在他睡意渐浓,快要进入梦乡的时候,一阵惊雷炸响,一下被惊醒,接着就听到密集的雨点击打房瓦,发出绵绵密密的哗啦啦声响。

    “唔……下雨了吗?”百里徽光睡眼惺忪,有点口齿不清。

    “老天真是坏了大事,这下明日就无法誓师出征了。”

    “这恐怕得过了重阳节才能出兵,否则诸将士会难以安心,官家还得鼓励士气才是。”

    刘义符侧过脸,讶然道:“大军一出动,每日耗粮无数,还要管什么节日?”

    微薄的衾被内一只温润的手探了过来,握住了自己的手,往怀里靠了靠,就听百里徽光轻声解释道:“官家须知,自魏晋以来,重阳节可非同一般,魏文帝曹丕《九日与钟繇书》曰:岁往月来,忽复九月九日,九为阳数,而日月并应,俗嘉其名,以为宜于长久,故以享宴高会。是以,节前不宜出兵。”

    百里徽光一说,刘义符也就想起,汉崇上巳,晋纪重阳,或说禳除,虽因旧俗,但玄学大兴,预言谶语之说盛行,使得重阳节比一年内的任何节日都要隆重。因时人认为,重九阳数之极,此日天气下降而地气上升,天地二气相交,邪气弥漫,须登高宴饮以避厄。

    《续齐谐记》有一则传说,汝南人桓景随费长房(费长房事参见后汉书方术列传,肥皂剧东游记等)游学累年,长房谓曰:九月九日,汝家当有灾,宜急去,令家人作绛囊,盛茱萸以系臂,登高饮菊花酒,此祸可除。景如言,举家登山,夕还,见鸡犬牛羊暴死。长房闻之曰:此可代也!

    所以时人重阳登高饮酒,妇人带茱萸囊,皆是因此。

    “芝仙啊,这你可就错了,预言之说虚无飘渺,毫无根椐,不过是一些所谓的高门名士自我标谤,要相信科学,不可迷信。”

    这倒是给刘义符提了个醒,看来还真得来个“汉高祖托梦”或“谶语”啥的,不过主要看天气,秋雨一下往往好几天,若拖到节后就胜用不上,节前必须得想办法消除这个忌讳。

    这下他睡意全无,干脆披衣而起,绕过卧榻前的屏风,端起红烛灯盏到寝居前堂,陈裨在前堂耳房守夜,闻声出来察看,刘义符便吩咐道:“去将高司马和宠使君递上的粮秣、兵员文书取来。”

    陈裨应诺而去,刘义符找出携带的疆域图挂在立架上,举着烛台照明细细盘算,有道是:夫未战而庙算胜者,得算多也;未战而庙算不胜者,得算少也;多算胜,少算不胜,而况于无算乎。

    此战最大的优势在于伐丧,对了……杨盛已挂,而赫连勃勃貌似是八月挂的啊,怎么情报还没传回呢?

    肯定是密不发丧,以致消息滞后,那么关中的赫连昌应该会赶回统万城即位,秦州(上邽)原本就是赫连昌的封地,而安定是已故太子赫连璝,这两处战略目标恰好都没有宗王坐镇,但并不意味着空虚不设防。

    尤其是关中,赫连昌原本打算南侵南阳,带来了三万兵,加关中驻军就有五六万之多,他急着回去必然会丢下大部队,这样东线兵力略少了点,前军贺愔、安泰四个军要攻取固道郡四县,打通道路留兵驻守,建立补给线,剩下兵力打散关都有点难,陈仓城从三国起就屡经扩建,非轻易可下。

    看来,还得从斜谷道出兵一路,先屯五丈原,给高道谨部加一道保险才行,否则东线主力可能腾不出手北上,若不拿下安定,将来要打关中就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