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池山位于西汉水之北六七里,主峰高达六百余丈,骆谷城背山临水,卡住要道,城池呈不规则半圆形,三丈高的马面式城墙易守难攻,且城周没有太大的空地,仅南北开有二门。

    氏人好开山凿穴而居,在峭壁上开出许多四通八达盘旋的石阶栈道连通,洞穴密如蜂巢,石室内储备有大量兵甲粮草,可供年余之用,如此险地也是清水氐能在夹缝中生存不衰的主因。

    仇池国下辖十几个郡,但每郡实际只有一到二城,部族聚落而居也称县设乡、寨,自依为犄角的小城广业郡、修城郡被攻取,陆万斛分兵驻守,保持了粮道通畅,主力一、六二军一万余兵力,先攻克浊水军城,以及骆谷城东南十五里的龙门、鹭峡险关,背关临城十里扎下大营,连日猛攻伤亡不小,却一直未能拿下。

    九月初九,双方休战,这日于宋军来说是重阳节,于仇池氐人恰好是祭白马神之日,城后的蜂巢般山壁绝顶之上就修建有一座占地颇大的马神庙,里面供奉有三只眼的白马神像,马王爷三只眼便是由此来的。

    六月时杨盛病故,谥为惠文王,丧事才刚刚办完,氐人源于三苗,与西戎、狄道之戎有关,故尚火葬,遗体火化祭于神龛,这天杨玄率诸属官直登山顶,大举祭祀毕,就在殿前广场上居高临下,远眺宋军大营方向,观敌议事。

    仇池小国心慕中原礼仪也设有官制,但是简化不全面,仅有尚书令杨镐,侍中杨摹,左卫将军杨伯宜,右卫将军杨难当,其余诸官皆是杨氏宗族,一向还算低调,虽是内部也只称王,而未有称帝。

    杨玄时年三十余岁,不似两个弟弟壮实有武力,反而文质彬彬,面白儒雅,身材也是高瘦,有点体弱多病,这时迎风立于山巅,环顾山下骆谷城,忧心忡忡道:“荆州朝庭所下通谍,诸位如何看?”

    “殿下!吐谷浑与宕昌王梁弥忽、邓至王像舒治必发兵来援,万万不可灰心丧志,当年后秦与南燕,前车之鉴啊,荆州小朝庭而已,刘义符为百官所废,不思回建康正位,反倒举兵北伐,我部已遣使往建康,必能说服其夹击,只须坚守便可转危为安。”

    杨镐是杨盛之兄杨定之子,年近五旬,须发染霜,心知杨玄生性软弱,连连劝说。杨摹也跟着劝道:“正是,万一不可守还可引夏军南援……”

    “向谁求援皆可,绝不可向胡夏求援,这种引狼入室之事,亏你想得出来。”杨难当一听,脸色微微一变,急忙反对。

    杨玄大为烦燥地一挥手,斥道:“别吵了,秦王太子乞伏暮末已拒绝支援,梁弥忽与像舒治加起来出不了一万兵,吐谷浑慕容慕璝远水难救,诸位还觉得仇池真有外援吗?是该考虑后路了……”

    众臣心里其实都清楚,亡国倒计时了,却一时无言以对,皆面露悲怆之色,谁也不愿意先开这个口。

    良久,杨镐语气低沉道:“祖宗基业难保,然宗嗣香火不可绝,还请殿下先遣诸王子分别往吐谷浑伏俟城、宕昌城、邓至城三地以求保全,臣等无后顾之忧,可随殿下死战。”

    “汝等果真有死战之心吗?”

    杨玄斜着眼瞥了众臣一眼,面露惨笑,微微颌首,似是放下了心里的重担,重重呼出一口气,一甩袍袖自行大步远去。

    这日白天都相安无事,到日近黄昏,仇池山东北数里的山间峡谷对岸,千余宋军士兵正聚集在断岸上,数十名在前紧张地组装起两架万钧神弩,并打上木桩固定,九尺多长,前端箭头换成了三叉钩的弩矢尾部系上绳索,松散地堆绕于旁边空地上。

    贺安平立于断崖前,手举额头遮住西面太阳即将落山的方向,远眺对面好一会儿,转过身来吩咐道:“再拖下去天黑不利于行动,准备发射!”

    两名锤手领命,移步到两架弩机后侧,高举大锤狠狠击下,“砰砰”两声,悬刀被击退,每弩三张巨型大弓一齐发力,弩矢迅疾飞向对岸,如两道黑影一闪而逝,地上的绳索被弩矢飞快拉长,抛射向对岸。

    隐约传来两声轻响,一道弩矢绳索成功地悬空跨崖钩搭于对岸石岩上,而另一支却没有抓牢,铁钩在石壁上击出一串绚丽的火花,掉进了深渊之中。

    贺安平脸色一黑,低喝道:“调高角度,拉上来再抛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