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律院没有深宅高墙,只是龙虎山偏僻处的一所安静院落。被关在这里的三嫂每天手脚不停,里里外外打扫的干干净净,她当然不知道,这所看起来普普通通的院子是用来关大修行者的,周围道法禁制玄妙无比,是天下修行者心里龙潭虎穴般的存在。

    三嫂把事情的前前后后想了个明白。海川该死,甭管你是什么大人物,杀人就得偿命,秦老爷子他们不能白死。方兄弟做得对,到底是定北爷们儿,那一刀痛快!不过这是龙虎山的一亩三分地,不知道方兄弟逃了没有,可别让那些道士们抓住……

    正在胡思乱想,啪啪的敲门声响起。三嫂定了定神前去应门,手中攥着张莫言的木钗。这木钗伤不了人,不过对方若是仗势欺人,至少这木钗给自己一个痛快。既然占了一个理字,她死也不会低头。

    门口站着的是魂不守舍的燕小三,一连几天没怎么睡觉,他神色委顿,两眼尽是血丝。师父被杀这件事对他的震动很大,不光是心痛,而是心底一直相信的东西崩塌了。燕小三从小没从北凉王那里得到关心和教导,是海川不知不觉中承担了父亲这个角色,可这个亦师亦父的人一夜之间变成了杀人凶手!师父言传身教的那一套做人道理都是假的,什么道义、责任、担当,都是用来骗人的工具,他的心其实跟父王一样冰冷,一样工于心计。

    权力真的就那么好吗?值得拿人格去换,拿性命去换,拿感情去换?

    三嫂可不管对方在发愣,口气很是不客气:“世子殿下,我要说几遍你才相信?确实是你师父海川杀了秦老爷子和商队的所有人,还打算杀我灭口,我亲眼所见、亲身经历,绝无差错!另外请你不要老往我这里跑,亡夫姓游,乃是为国捐躯,民女可不愿污了名节。”

    燕王世子的浪子之名太响,即便是刚来龙虎山的三嫂也知道。加上已然几天没见孩子,心中记挂,此刻见了谁都没好气。

    这夹枪带棒的冷嘲热讽让燕小三一愣,何曾有人对他这么说过话,立时反唇相讥,“还请游夫人放心,燕某走马章台之时也是二八佳人相伴,对身为母亲之人只有尊敬,并无非分之想。”

    对方居然讽刺自己年纪大了!三嫂又羞又恼,正要理论一番,这时只听腾腾的脚步声响起,四个孩子从门外冲了进来。这时她哪里还顾得上打嘴仗,当下揽住这个、抱住那个,心疼的不得了。

    “此番还要多谢世子殿下。”跟进来的石子明对燕小三抱拳施礼,看到两人脸色不虞,忙转头对三嫂解释,“是殿下把我和孩子们放出来的,我们这就下山吧。”

    知恩要图报,无论如何人家救了孩子们……

    “多谢殿下。”三嫂一百个不情愿的道了声谢,回头招呼孩子们要离开。

    若平日里燕小三定然是一笑而过,此时冷哼一声不再说话。这么一位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妇人,居然对自己不假颜色,这让燕小三的自尊很受伤。

    “游妇人留步。”这时慎虚率领几名黑衣执事走了进来,后面居然还跟着几名内门弟子,都是跟海川平辈的师叔师伯。

    燕小三没搭理慎虚,忙上前一步对几名内门长辈施礼。

    他心中好生纳闷,这几位可是从来不理世事的,平日便是天大的事也不能打扰他们修行,今天怎么来了?燕小三是海川徒弟,又是天生的修行奇才,那几名内门长辈平日里也少不了爱护有加,此刻却沉默不语,好像不认识一般。

    倒是慎虚一幅主事人的口气道,“世子殿下,海川和凌霜两位师长突然故去,戒律院已然封山,防止消息走漏,游妇人一家怕是还要在山中盘桓几日。”

    燕小三一愣,只得答道:“慎虚道长。这位夫人乃是忠良之后,其夫为国战死沙场,燕某受人所托照顾其一家,还请莫要为难。何况,龙虎山什么时候由戒律院说得算了?”

    话说到后来燕小三已然不太客气。慎虚平日里一脸奴才相,见了自己谄媚无比,今天却突然冒出头来指手画脚,虽说师父死后群龙无首,可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你啊?更奇怪的是几位内门长辈居然默许慎虚,到底灌了什么迷魂汤?

    只见慎虚上前半步,低声道:“此乃非常时刻,本应挺膺担当,同舟共济,殿下不可因私情坏了师门戒律啊。女人哪里都有,世子何必为了这半老徐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