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自己的床上醒过来的,外面天光大亮,风平浪静,看来暴风雪已经停了,我忙抬起双手,想象中仍满手血污的双手已被洗净,衣服也已换过,不自觉松了一口气。

    “杀就杀了,他是罪有应得。”

    我转过头,便看到倚在窗边的胤禵,他披着厚重的素黑棉袍,脸色仍旧很苍白,但好歹嘴唇有了些许颜色,不那么憔悴了。

    我不知该说什么,那天早上的尴尬突然闪现了出来,在这样的情境之下,更加尴尬了,坐起身来清了清嗓子沉默着。

    “我不会问,也不想问,你别紧张。”他叹了一声,很轻。

    他这么开门见山,我更是窘地无处可藏,自从那夜于眼眸里探到他的心思,再想到当年完颜蝶胡诌的那些话,我就一直觉得别扭,更不要说被他撞见我在十三阿哥的床上醒来这样的囧事了。

    “……对不起……”我竟张口说了出来,没过脑子的话让我俩同时沉默不语。

    “干嘛啊?”他笑了笑,“又不是你在我背上射了个窟窿。”

    他的侧脸被窗外落进来的阳光晒出了一层光圈,温柔的笑让我放松下来,如果再藏着掖着的就太对不起坦坦荡荡的胤禵了,我决定把没过脑子的话说完:“你受这么重的伤都怪我孤注一掷要独闯城门……”

    “你不闯城门就不是达瓦公主了。”他笑。

    “难怪完颜蝶非要我死呢,看吧,她虽然蠢,却又预言了一次。”

    他低头搓了一下手指,“知道她蠢,就别再提,当年没处置她,我就觉得自己是全天下最糟糕的傻子,你提她,是要反复提醒我有多糟糕吗?”

    我们从未讨论过当年的事,作为当事人,我以为他不处置完颜蝶跟我一样主要是为了小阿哥,但作为一个外人就不能断然置喙了,毕竟他们是夫妻。

    “算了,”我说,“没什么用的事儿做了也无益。”

    “可我过不去自己这关。”他仍然低着头,仿佛手掌心里长了朵看不厌的蘑菇,“有一次浑起来打了弘春一巴掌,臭小子竟然问我是不是因为讨厌他娘连带着也讨厌他……”他停顿了许久,似乎把手掌心搓红了就能抑制住情绪里的崩溃,“……我本来不是的,可他那么一问,我竟然怀疑是不是自己当真如此恶劣?”

    “世上哪位父亲不管教孩子?”我下了床走到他面前,“当年我们就说好了的,他娘是他娘,他是他,如果你自己都过不去这个坎,还指望弘春理解你吗?”

    “我以一己之私把完颜蝶从苏秀水的死中摘了出来,你真的不怪我?”他终于抬起头来,苍白的脸庞更加苍白。

    我怎么怪你?这其中的因果关系又怎能攀扯清楚,说到底,苏秀水的死我才是主要责任,这七年来我没有一刻原谅过自己,可到头来又有什么办法?一瞬间脑子里呼啸而过各种各样的想法,我对着他笑了笑,“你是你,完颜蝶是完颜蝶。”

    “那你呢?”他看着我,“你和十三哥?”

    刚才还义正严辞地说他不会问也不想问,这才一盏茶的时间就变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