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总有那么一类人,天生就比大部分人家里的孩子优秀,除却功课优秀之外,还自带各种艺术天赋,诸如唱歌好听、画画好看、能文善舞之类的,仿佛一生下来就与旁人不同,以至于他们打小便拥有过人的自信和优越感。

    然而,待这样的孩子慢慢长大,投身于越来越多的人群当中时,他们就会发现,这世上与他们同样优秀的人其实多不胜数,他们和别人并没有太大的差别。

    而且,同样优秀的这些人当中,也总有倒数第一的那一个。

    在这种情况下,倒数第一的那人通常会有一段怀疑人生的浑噩生长时间,严重者,兴许还会有个自甘堕落的过程,然后就此一蹶不振、庸碌无为地得过且过起来。

    “重点班的倒数第一”,有着这种名头的孩子老师大多会稍加关照。然则,他们中多数人都没能关注到点子上,只会语重心长给孩子们喂一些发奋图强才能有好未来的“假大空”类心灵鸡汤,连那孩子为什么没动力勤奋都没弄明白,更不理解他们在自闭些什么。

    就这样,不被理解的那些个孩子,大多都成了更为厌弃周遭一切的存在,自闭自省地顽强生长着,成为一个心思敏感到易伤的内敛之人。……要不是张薇薇有个能读懂她内心的好妈妈,她也会是这类人中的个例之一。

    “别怕,我们家薇薇读书虽然不是最厉害的,但你唱歌好听啊。”

    “就算我的薇薇唱歌不是最好听的,但你还会跳舞打拳不是?”

    “即便你的技能样样都不如别人,但你懂得多,还长得美对吧?”

    “……”

    就在自家母上由小到大的殷勤劝导及手把手的教育中,张薇薇长成了他们乡镇里一个除了脸、什么都不拔尖,却什么都懂一点的杂学之人。

    “看样子,日后我真的只能靠脸吃饭了。”

    成年后的某一日,看着电脑屏幕里自己那刚过一本线的高考总成绩,张薇薇暗自忧心地感叹了一句。

    “高中你学的不是音乐吗?虽然我们县城这学校的声乐老师水得很,可你这文化成绩够可以的了。况且,我看你平时画画也不错,真的不打算走上艺校和学设计一途?还有,你不是喜欢动漫画吗?这一行现在也挺火的。”

    一旁的薇薇母上——张思慕回忆过往昔后,一本正经地提出自己的异议:“你口才虽然不行,性情还过于急躁耿直,却又没什么急智,直播和做视频一行恐怕都不适合你,而演艺圈真的太磨心智和身体了。现如今我们粤语区一点输出能力都没有,你在里面混口饭吃还行,但凡你有点上进心都能把你憋屈死;而国语圈的竞争力则大到你难以想象,我怕你顶不住。”

    “你当初诓我到各地参加选秀可不是这么说的。”薇薇兀然觉得自己的感情受到了欺骗:“何况,你不是一直都把我往艺人方向培养吗?我要是不走这一途,我过去四处受训及日常的表演训练岂不都白费了?”

    “此一时彼一时嘛,我当初确实是希望你完成我未能完成的大红大紫之梦,但如今的娱乐圈是什么样的,你稍微翻一翻新闻都能感受到其中的腥风血雨,我是真的没了自信,不管是对你还是对我自己,我不该因着自己的私心把你往这样复杂的圈子里带的,所以你受过的训练,就当是一种磨练吧。”

    “把我的‘童年’都磨没了的‘磨练’啊,你说得可真是轻巧。”

    念及自己欢乐情绪极度欠缺、除了学习就是四处异地奔走的过往,薇薇现在虽然才虚岁十九,却似年过半百的老头般心累,皆因她已承受过太多的失败和人生考验。其中,小学毕业时到香岛拜入陈家班接受高强度的武术训练、和初中毕业时到莞城的电子厂里当流水线工人的体验,她最是难忘——

    每每想到自己日后有可能会成为不需要思考、只需循规蹈矩地如机器人般运用自己的身体和手足来工作的道具人,薇薇便觉得自己要那样活着还不如去死,或在老家里日出而作、日落而归地耕田种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