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娟喊声如一声惊雷炸响,惊得茶棚中诸人纷纷离座跃起,各取法宝在手。重楼派几名年轻弟子道行颇为不足,惊慌之下,难免碰翻了几张桌子板凳。

    茶棚虽然不大,但当中只坐了一个纪若尘,还是显得空空荡荡的。

    茶棚外彩芒隐隐,五件法宝各放光华,早已蕴满真元,只待雷霆一击。四名年轻弟子握法宝的手都在微微颤动,显得心中极是紧张。重楼派立下此旗,那是存了死战之心,要引附近道德宗的弟子前来决一死战。但当真的面对道德弟子时,紧张仍是难免。纪若尘右肘架在茶桌上,左手轻抚着身后铁棍棍尾,双眼望天,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似乎根本没有看见茶棚外的重楼派五人。

    他不动,重楼派也就不敢妄动。

    张娟望了望纪若尘,收了些真元,向中年道人道:“师叔,我怎么看不出他有什么道行?”

    那师叔说了声“不可大意”,凝神望着纪若尘,面上也是疑惑。他也从纪若尘身上看不出一丝一毫的真元道行,背上那根铁棍怎么看都不过是根顽铁而已。若不是纪若尘真的全无道行,那就是道行高到了他根本看不出来的地步。但以纪若尘的狼狈和年纪,哪有后一个可能?

    “你究竟是何人,速速从实道来,否则的话休怪法宝无眼!”中年道人喝道,手中拂尘尘丝根根飘起。

    纪若尘抬眼向天空望去,见朵朵浮云不知何时消得干干净净,艳阳高悬,将火一样的热流倾泄下来,烤得他心底隐升一团暗火。宝蓝色的大旗在刺眼的阳光中忽隐忽现,旗上血红的大字也就成了碧蓝天空中一抹抹挥之不去的血痕。

    他只觉得掌心中又是滑腻、温热、粘稠,象又是浸满了鲜血。

    “你是何人,还不从实道来…...”中年道人又喝了一声,然而喝音未落,纪若尘的左手就握紧了背后的铁棍!

    在中年道人急速缩小的瞳孔中,那根黑沉沉的铁棍慢慢消失,紧接着,纪若尘的身影也变得模糊起来,逐渐消失。中年道人身经百战,忽觉后腰处有一点刺痛,想都不想,蕴满了真元的拂尘立时向后挥出!啪的一声清响,背后偷袭那人居然并不闪躲,生受了他这一记拂尘!他这一击如果击在一条滑不留手的大鱼上,满溢的真元向侧一偏,大半都被卸到了旁边去,十停威力最多也就发挥出了三停来。

    道人腰间的刺痛感急速扩大,又有一缕麻木和阴寒顺着伤处破体而入,沿途将他的经脉玄窍彻底毁却!道人体内真元如涛,三起三落,护体道法威能尽显,涛涛真元顺着阴气入体处逆袭而上,化作重重幻力反攻。

    道人身后七色彩光一重一重幻化,间中杂着丝丝血线,说不出的好看。重楼派道法讲究幻瑰虚渺四字,这道人瞬间幻出多重彩光攻敌,又是泾渭分明,每一重都不重复,已是讲重楼派道法发挥到了相当的妙境。且他攻敌速度极快,其余重楼弟子只能心中感佩,根本来不及喝一声彩。道人拂尘再一抖,光芒闪烁处,纪若尘闷哼一声现出了身形,踉跄着后退几步。他身上旧伤破裂,背上肩头胸口上更添无数细碎伤口,都是被拂尘尘丝及道人护体道法炸出的新伤。他刚一立定,大大小小的伤口立刻涌出鲜血来,转眼间就将他浸成了一个血人。

    纪若尘右手整个食指一片鲜红,血珠正不停地滴落。

    虽然仍看不出纪若尘有任何真元,重楼弟子们此时均已知他妖法不低,是个劲敌。不过师叔道法更高一筹,一个回合的斗法就已重伤道德宗小妖。

    “你……你……”中年道人拂尘指着纪若尘,喝声突然哑了下去。他晃了一晃,一头栽倒在地,满头黑发迅速转成灰白,形如一蓬枯槁。他腰际道袍上渗出一团血渍,不断扩大,但血渍不是红的,而是诡异的深灰色。忽起骤变,重楼派年轻弟子们一时间不及反应,仍看着纪若尘与师叔的尸体发呆。有眼尖的已看见纪若尘食指上沾染的鲜血已变成深灰色,与身上艳红的血迹迥然有异,显然这血是出自师叔身上。

    纪若尘再次展了展筋骨,他周身浴血,这舒卷自如的动作看在重楼派众弟子的眼中也充斥着邪恶诡异气息,不由得骇得纷纷后退。

    他们脚步刚动,纪若尘已是身影一闪,迅捷无伦地向最靠近自己的一名男弟子冲去。那男弟子反应极快,手中玉牌横扫,已在身前划出一片彩光。哪知纪若尘背后忽然又现出那根铁棍来,身影骤然滞慢!这一下变故全无先兆,那弟子就是道行再高几倍也反应不过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挥出的彩光在纪若尘身前划过,然后再看着他的右手食指插入自己胸膛。

    纪若尘看都不看那男弟子一眼,背后铁棍再次消失,又如同鬼魅向另一名男弟子冲去。

    顷刻间纪若尘又回到茶棚中坐定,重楼派三名男弟子面色灰败,立了片刻,方才一一倒下,只余张娟呆立当场,手抖得几乎已捧不住剑。依她所受教导,道者斗法该是双方拉开距离,不求有功先求无过,先护体再伤敌,依敌情定已策,乃是充满雅致、考较慧心的一桩乐事,怎就变得如此血腥邪异了?况且师门道法中所载对付近身搏战的方法根本无法应付纪若尘这等忽快忽慢,变幻莫测,舍却已身防护但求一击必杀的战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