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风楼的阁楼建在了第九层,跑上去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当沈筝喘着粗气到了第九层的时候,却看到了一向衣冠楚楚的张彦峯颓然坐在木制楼梯的最高处独自喝着闷酒。他的白色衣袍上沾上了不少污渍,也不像原来那般笔挺了。

    她不由也瞧瞧了自己身上新换着的衣裙,也是如此,一路上不小心踩到的水坑和还濛星着的小雨让她现在的样子也不那么好看。

    不过她并不在意。

    张彦峯怎么说也是跟着师父在山里修炼了不少时日,虽说现在的功力和谢齐然差得远,但是当年他也没少带着一群小师弟们绕着后山乱跑,也就是在那时,他闭着眼猎兔子的时候,练出来了极高的耳力。所以,沈筝进了雁风楼的门,脚一踏上了木制的楼梯,他就已然听了出来。

    那般急躁,步子散乱又毫无章法,除了沈筝,这个谢齐然非要他唤人家一声王妃的姑娘,他着实想不出第二个人了。

    “沈姑娘,回来了?”他到底没改了王妃的口,只是把身侧的酒杯拢到自己脚下,给沈筝让了位置,音色还是和往日一样,沉稳有力,“王爷和秦将军屋里头聊天,不稀罕带上我,这不我只能窝着喝点酒,聊以慰藉了罢。”

    沈筝也不知道张彦峯身上这股无论何时都从容不迫的风度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就算是现在一个人稍显狼狈地独自饮酒,也是如此,让人莫名地安下心来。

    她装作不经意瞥了一眼紧闭着的阁楼木门,克制了自己想偷听墙角的冲动,朝着张彦峯微微笑了笑,便坐在了她身侧的木阶上。

    “看来我这火急火燎地赶回来,倒是没赶对时候,”沈筝看到张彦峯脚下还有一壶未拆封的酒坛,便指了指它,道,“张老板可否也借我些酒,尝个鲜。”

    “当然。”张彦峯眉峰一挑,递出去那坛酒,似是称叹又似是感概,“酒这种东西,向来是要慢慢喝,才能品出来味道,但是有的人喝酒,只会一昧地往嘴里灌,尝不出味道的时候就下了肚,空留辛辣在喉间,无甚乐趣。”

    沈筝听到这话,不用想也知道张老板嘴里的“有的人”是谢齐然了。她并未作答,而是一圈一圈地拆开了绑在坛口的红绳,然后凑近嗅了嗅这酒的味道,“是米酒?”

    “是了,没那么辣,但却容易醉,沈姑娘可别逞强。”

    “多谢沈老板提醒,我记得了。”沈筝点点头,举着不大的酒坛轻轻抿了一口,继而说道,“甘甜却压不住酒香,畅快又不显苦涩,看来是张老板私藏的好酒了。只是不知道王爷和秦将军在屋里喝得是不是也是这种。”

    知道沈筝是在套话,不过如此不加掩饰地套话,生硬地把话头拐过去,也是不多见,张彦峯不由笑了笑,摇着头叹道:“秦将军向来不饮酒,我这酒酿的再好,他也瞧不大上。”

    “你走了没多久,秦将军就骑着马赶来了,来的时候面色差得很,我听着动静,他和王爷恐怕早就打过一场了。算着时辰,也快聊完了。”没待沈筝开口问,张彦峯就主动解释道,“不用担心,虽然王爷没带着他的扇子,但是秦将军也没带着他惯用的长/枪,赤手空拳的,伤不到他。”

    沈筝被人看透了心思,此刻略显尴尬,不过她还是从张彦峯的话中察觉到了一些不寻常的地方,“扇子?”

    “是啊,提到这个我就来气,平日不带在身上也就算了,算到今天秦将军要来,他还说什么忘了带,他怎么不把自己忘了,受了伤也不知道长教训,真不知道他后来在山上跟着师父是不是光顾着长本事,长脾气,长个子了,其他的恐怕被他就着酒喝了个干净。”

    沈筝听着张彦峯对谢齐然一长串的讨伐,突然就想起来那日在马车上她扯坏的那把纸扇和她同他说的话——

    “如果齐王真的听我的,那以后就不要在我面前摆弄你的折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