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随侍武则天达十六年之久,堪称其影子的上官婉儿出面喊话,有武则天贴身男宠张昌宗当众自承弑君之事,万骑禁卫军心摇动之下再难对高举勤王大旗的府军做出有效抵御。

    一阵混乱过后,潮水般的府军便已涌入天子寝宫所在的这一片院落,而后经过一番调整部署,勤王兵马将这一整片宫城最为核心的地域里三层外三层围的水泄不通。.

    一时之间,无数宫灯与火把集中高举,明红的灯火耀亮了整片天际。至此,顺利完成合围的数千勤王将士渐次安静下来,最终竟至落针可闻,几千双眼睛从前方庄严大气而又幽深沧桑的殿阁中收回目光,最终着落到缓缓走到队伍最前方的三人身上。

    三人中靠右站着的那人身形矮壮,一身甲胄色如暗血,其人左手按刀,满是横肉的脸上虬须如针,其全身透出的森冷杀意十步之外已清晰可感。

    中间那人是个身量高挑贵气逼人的女子,其人肌肤细腻、艳胜桃李,一双承继自其母的凤目因激动和内心的念头太多而显得璀璨夺目,飘忽深邃。内廷自凝池上吹来的夜风刮起她背上那袭大红风氅,衣袂烈烈作响的同时,亦露出了风氅下长刀的一角。

    便是这惊鸿一现的长刀一角,透露了女子心中早已沸腾咆哮的野望,以及平息这灼人野望所需的淋漓鲜血。

    三人中唯有站在左侧的那个年轻男子神色最为复杂,目睹重兵合围成功后,他如释重负的轻叹一声后,目光便再不曾着落在眼前据说是武三思与狄仁杰等重臣所在之地,而是透过点点成片的宫灯与火把,落向了稍远处的那一座院落。

    那里正是圣天子的寝息之地。身量颀长、纵然刺骨的夜风也压不住其勃勃英气的年轻男子就这样久久的遥望着天子寝宫,适才在与禁军搏杀的阵前也不曾稍有犹豫退让的眼神此刻却是充满了无尽的哀伤。

    这如陈年老酒般的哀伤表现的并不激烈,却是深远绵长,带着浓浓的历史风云,饮一口便足以醉一生。

    “唐松”

    太平的声音很低。因为心太火热,竟使其声音里带上了浓浓的颤音。

    唐松从远处的天子寝宫收回目光,将那无尽的哀伤沉进心底最深处作为此生最可珍贵的收藏。而后目光锐利的迎向了太平。

    太平虽在与唐松说话。但眼睛却没看他。只是死死盯住面前的这几处殿阁。“现在杀进去当怎么杀?里面的人……”

    言至此处,太平蓦然提手,向下狠狠的比划了一个下切的动作,“鸡犬不留”

    她此言方出。其左侧那满脸横肉,须如钢针的甲胄将军应声拔刀,“铿”的腰刀离鞘长鸣之声如厉鬼尖啸,摄人心魄,在这血腥的宫廷静夜传出极远极远。

    随着这一柄将刀斜举向天。数千府军同时出刀,五千柄制式钢刀的血刃在宫灯火把的映照下寒芒暴起,刹那间无边杀意如天际风雷,喷薄而出。

    这是出兵之初太平就一再问及的问题,到现在重兵合围之势已成后再也拖延不下去了。

    此时的太平已被胸中野望灼烧的痛苦不堪,逆冲的气血甚至染红了她那本该是艳媚的双眼。

    看着已经化身为母狼的太平,唐松深知对于他而言,此刻人生中最大的危险已经不是武三思。而是身边的太平了。长长的一声叹息后低语道:“你所谋太大。但惜乎在朝和地方的根基却太过浅薄,以有限浅薄之根基欲擎天下九鼎之重,何其难也?这一场杀戮下去,屠尽政敌的同时亦是自造绝路,最终能否登上至尊之位还在两可之间,即便能顺利登基。亦将面临数年,数十年。甚至是穷你一生也无法平息的连绵叛乱,这样的皇帝真是你想要的?”

    言至此处。唐松伸手扳过太平的肩膀,强使她那充血的双眸迎住自己的眼睛,厉声低语道:“此刻后退一步,你可稳获匡扶社稷的勤王首功;但一步向前,便是万丈不测之深渊。一朝事败身死,你可准备好了?一朝兵连祸结,你可准备好了?一朝这如画江山狼烟处处,复归隋末乱世凄凉,你可准备好了?一朝背负万世骂名永受唾弃轻贱,你可准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