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之后,莫皖青睁着青青白白的大眼,憋出一句:“为什么?”刚说完就意识到不对,恨不得给自己抽个大嘴巴子,还能是为什么,总不能是因为自己长得好看吧,忙补救道,“我是想说,为什么是我?”

    这次轮到太夫人愣了,她没想到莫皖青憋了这么久憋出这个问题,这话她还真的不好回答,她们本来就是这个目的,总不能说一开始就看中她了。

    幸而孟夫人解围:“母亲的意思是,瞧着你心里头敞亮,让人欢喜,况我那妹妹去世已有多年,母亲早想认个契女,只这么多年来竟没有一个合心意,正巧你这时候出现了,又救了锦屏,当真是天意。”说着就双手合十感谢上苍。

    “我是这么个意思。”太夫人听孟夫人说到她那苦命的女儿,忍不住老泪纵横,她已过耳顺之年,须发皆白,脸上沟沟壑壑满是时光的痕迹,瞧着比同龄人更老些,白发人送黑发人,一夕之间老了十岁不止,那时候整宿整宿睡不着,睁眼闭眼都是女儿的样子。

    莫皖青被这悲伤的氛围感染,眼眶渐渐红了,她想起来早逝的母亲,心里酸涩不已,她从前世开始就不是个合格的医生,每次病患离去,他们的亲人哭泣的时候她都忍不住红了眼。

    太夫人拭泪,那泪像是止不住,不一会儿手绢就湿了,她颤声道:“我总是想着,能再看她一眼,可是……那时候我随老头子驻守在西北,那年冬天冷啊,消息传来的时候,我的心都仿佛被冻在了冰川上,那一个个冰川,让我和容儿阴阳相隔……”

    太夫人没有哭声,只静静淌泪,那些话像是在心里翻来覆去咀嚼了上万次,在每一个深夜反复懊悔,反复折磨,直到自己千疮百孔。

    “母亲,你从未说过这些。”孟夫人也跟着哭,她哭得克制,若不是声音发抖,莫皖青甚至感觉不到她在哭。

    “说了,又有什么用,只能让你们跟着难过。”太夫人的泪渐渐止住,想来无数次哭泣都如同这次一般,默默哭泣,直到流干眼泪,自然就止住了。

    莫皖青跟着哭,渐渐止了哭声,所幸她还没有被冲昏头脑一口答应,而是说:“太夫人,若是我能让您心里稍微宽慰一些,自然是我的福气,只是兹事体大,我不敢贸然应下,还得回家禀明父母,再做打算。”

    太夫人:“应该的。”

    孟夫人和莫皖青宽慰了太夫人许多话,又服侍她歇下,才退出来。莫皖青提出要归家,孟夫人再三留她,她都推辞,只说兹事体大,要早日禀明父母,孟夫人也知晓其中利害,遂不再留,命人备了车送她回松竹巷。

    孟夫人给备的马车极大,莫皖青便让京墨和南星一起上马车一左一右坐了。

    莫皖青坐的不舒服,京墨给垫了两个腰枕让她靠着,果然舒服很多。京墨又上手给她揉太阳穴,问道:“姑娘是与太夫人说了什么,眼睛都肿了。”

    莫皖青长叹一口气,也不知道从何说起,只得道:“一言难尽。”

    京墨南星见她困顿,便不再问,行动间小心翼翼,不发出声响,莫皖青闭着眼,却只是假寐,她现在思绪很混乱,一下子接收的信息太多,总让她隐隐有些不安。

    她又把整件事情细细在脑海里过了一遍,从忠勇公府派人到莫宅下帖子指名定要她去马场开始,又或许更早,她想到那日玄清真人问了她的生辰,或许从那时候开始,到今日太夫人提出要收她做义女,整件事情都是有预谋的,只是她想不通,公府做了这么多,难道真的只是为了挑选一个义女?

    又想起与自己生辰相差不过几天的另外十一个女孩,不懂为何认个义女要限制生辰,却又不限年纪,而且认义女的是太夫人,自己都是她的孙子辈了,既然要填补丧女之痛,为何不找个与白四姑娘年纪相仿的。

    这些细碎的问题仿佛是一个个线团,而有一根线将这些线团串起来,只是她如今尚未摸清楚这根线到底是什么,纷乱的思绪搅得她心里难安,又想到,自己若是成了忠勇公府的义女,是不是就可以不用入王府,若是以后让太夫人做主她的婚事,莫老爷应当也没有办法拒绝。

    如今竟然要靠一个火坑来逃避另一个更糟的火坑,莫皖青觉得自己真的很差劲,在这个社会,任何事情她都无能为力,越挣扎就被束缚得越紧,她觉得自己早晚有一天会疯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