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要用一个词来形容田文此刻的心情,恐怕单单一个“愤怒”已经远远不够了,他更多的是感觉到自己骄傲的自尊被狠狠的凌辱了一番,这让自小心高气傲的田文无论如何都难以忍受。

    虽说孟尝君以好客待人、礼贤下士而闻名天下,甚至不惜屈身和一些出身卑贱的人相交,但这说到底仍然是他沽名钓誉的一种手段而已。出身低微的田文很清楚那些底层人的想法,若是高贵的人肯施舍给他们哪怕一点点的尊重,很多人都会情愿用性命作为代价来报答的。[bsp;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寒门多义士,这个世界的游戏规则便是如此。

    所以上位者大抵分为两种,一种是飞扬跋扈,一副盛气凌人的姿态让子民畏惧;另一种则是恭谦有礼,礼贤下士为士民所拥戴。而身为孟尝君的田文,无疑是后者中的佼佼者。

    他丝毫不以和贱民们结交为耻,相反,刻意的卑歉屈就,反而能更加显现出的他的高贵,世人也都会称赞他的贤德。

    故而孟尝君养士三千,天下贤才多奔走投之。而田文也正是借助着手下这些门客们的才智和能力,才得以在齐国权倾朝野,挟霸权号令天下,诸侯莫敢不从。即便田文如在秦国时一般身处险地,也能靠着手下的奇人异士们用“鸡鸣狗盗”的偏门之法逃出生天。

    但这些登不上场面的小伎俩,一旦面临强权就一筹莫展了。比如这次赵主父以势压人,靠着精锐的赵军强行介入齐燕战事,竟然强行征召田文来朝。田文纵有食客三千,一时也是一筹莫展,只好在请示齐王田地后忍气吞声的抛下大军,南下与姗姗来迟的太子田法章在河间会和,共同前往信都朝拜赵主父。

    齐国与赵国接壤,田法章先是在齐国本土,再进入赵国境内,一路皆有当地齐赵驻军护卫,自然不用为自己的安全担心。所以齐国的使团也是轻车简行,一切从简,沿着连通临淄和信都的驿道缓缓驰行。

    到了离信都十里之外的地方,齐国使团却在原地停了下来。

    队伍中间一辆马车的车帘被揎开了,钻出一张年轻男孩的脸。田法章眯着眼睛打量了四周一番,听着马车后缓缓靠近的马蹄声,头也没回便提高声音问道;“孟尝君,我们停下来这是何意。”

    田文催马缓缓前行,在田法章身旁勒住了马缰,开口笑道;“太子有所不知,这里已经到了信都城外不远处了,远处就是赵军的烽火台,想必赵主父很快就会知道我们到来的消息了。”

    田法章面上露出了不解的神色,侧着脑袋奇道;“那我们为何还不入城呢,这几天赶路下来,我都快累垮了,就像找个地方好好洗个澡睡一觉。”

    田文嘴角露出一丝冷笑,道;“太子稍安勿躁,如今还不是我们入城的最佳时机。我们齐国泱泱大国,不用于韩魏小国,虽然王上没有亲临,但太子和臣的分量也足矣让赵雍亲自出迎了。我们若是草草入城,反倒堕了齐国的威风,让赵人小看我齐国。”

    田文的耳目遍布天下,所以人虽然未到,却早已得知赵雍亲自出迎魏王和韩王,所以才心中生出了傲气,故意不直接入城,反而是停下车队等待赵国做出回应。

    田法章“哦”了一声,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抬头看了看日头正高的烈日,眨了眨眼眼睛,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放下门帘又把头缩回了马车。

    这一等足足等了一个时辰,日头正高,虽然酷暑,天气却也是炎热无比,暴晒之下齐人一个个都挥汗如雨,在马背上不停的擦拭着额头的汗水,探着脑袋可怜巴巴的望着远处的驿道,目光不时还掠过在那仍然一副淡然的孟尝君。

    连带着田文也渐渐沉不住气了,心中的坚持忍不住有些摇摆了。一个时辰的时间,依照赵军的快马足够往返两趟了。赵人却至今却迟迟未动,甚至连一个前来通传的信使都没派出,田文开始拿不准这赵雍到底打的什么主意,难道齐国的态度真的就对他就无足轻重了?

    就在田文快要沉不住气时,却听见一人惊喜的喊道;“赵人来了。”

    田文闻之精神一振,连忙在马背上挺直了腰杆,让一旁替他撑伞遮阳的人退下。见身旁的队伍有些凌乱,田文有些不悦的邹起了眉头,一旁的护军会意,连忙吆喝了一番,队伍才略显紧凑。

    来着正是一队赵国骑兵,约莫数百人,并未打出旗号,看见齐国使团也不减速,反而策马疾驰朝着齐人而来。待看清领头的赵军将领,田文脸上的笑容忍不住阴沉了下来,闭着嘴一言不发,只是冷冷的看着正朝自己走进的那名赵军将领。

    “赵国羽林都尉赵信,参见孟尝君。”赵信上前,抱拳行礼道。又见马车出探出了一人来,见他的装束便猜到了他定是齐太子田法章,便又行礼道;“参见太子,末将奉命迎驾来迟,还望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