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王大臣会,是为大齐八大亲王议政的平台,于桂宫的紫宸殿举行,主要对大齐的军政大事做出裁决。

    先帝驾崩后,幼帝登基,朝堂自此被八大亲王的一干势力瓜分,内阁和六部被架空,幼帝自此成为被高高架在皇位上的傀儡。

    淮阴侯东窗事发后,天子诏令其余亲王回京,探讨如何南下伐淮之事,朱禁城一时人人肃穆。

    今儿正是会议召开的日子。

    宫殿坐落在西郊桂山的半山腰,紫金琉璃瓦的大殿像巨人一样挺立,厢庑游廊皆轩峻壮丽不已,舷窗四周用紫檀木仔细包裹着,花岗岩的墙壁上挂着历代帝王的画像,无声地诉说着皇家曾经的荣耀。

    李星阑站在殿前的汉白玉石阶上,抬头望着紫宸殿上方的赤金蟠龙黑地大匾,大匾镶着錾金的字迹,道是:

    正大光明。

    匾上四大斗大的字样在阳光下折射出刺眼的金线,让李星阑有些不舒服地眯了眯眼睛。

    李星阑依稀记得父皇逝世时,他尚未长成,有一天,有人敲响了钟楼上悬挂的大钟,然后宫里所有的奴才,包括母后和嫔妃都哭了起来。

    他不知道他们在哭什么,他对死亡还没有概念,直到金丝楠木棺材被抬到了长生殿,母后给他穿上了缟素,雪白的丧巾像是女鬼翩跹的衣带,古青铜鼎里燃起了白烟,大祭祀高唱着他听不懂的丧歌,众僧尼在灵前默诵接引诸咒。

    他最后一次瞻仰了父皇的仪容,他的父皇,他素来威仪英俊的父皇已经腐朽枯萎了,皱巴巴的,像朵僵冷的菊花一样烂在了棺墩里,他甚至嗅到了腐烂的臭味。

    那一刻,他真正地意识到,他的父皇是真的离开了。

    人都是要死的,只是有些人死亡的价值格外不同,他看到父皇跟前的大太监一头撞死在那华贵的棺墩上,数不尽的太监宫女被侍卫用白绫勒住了脖子,临死前,他们嘴里喊着对父皇的忠诚,留着斑驳的泪水,表情却狰狞可怖至极。

    父皇生前的妃嫔,除了太妃,通通被母后钉死在了棺材里,她们被拖入那一墩墩血红的小棺材时,嘴里塞满了泥土和木屑,太监把十七颗长钉钉在棺木上,她们的长指甲在棺盖上划出“格拉格拉”的响声。

    母后说,父皇想她们了,让她们和奴才去下面继续伺候父皇。

    那时李星阑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他想着,要是哪天他也走了,定是也会让他的小鸽子和小鹦鹉去陪他的。

    母后在紫宸殿“正大光明”的匾额后取出了传位诏书,然后,属于帝王的十二旒便被扣在了他不满六岁的弟弟头上。

    等他像那群奴才一样跪在他不喜欢的弟弟身前时,他终于意识到他失去的是什么。

    这么多年过去了,李星阑总是拒绝去想父皇传位诏书上写得到底是谁,只是当权与力的诱惑摆在面前时,难免让人萌发了不甘之意,尤其是皇位上的那人在他看来不过是个懦夫而已。

    论嫡论长,他总不该是排在弟弟后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