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长安报晓钟声里,身着中衣的李冀安正执笔在蜀纸上写字,用力之大,笔尖墨滴在纸张上向四周缓缓渗开,眨眼已开出一朵墨花。

    藏匿在袖下的左手指尖嵌入掌心,指骨节发白却不觉疼痛,只一味地攥紧。攥到不能再攥后,才缓缓张开,指甲在掌心留下几道月牙痕迹。

    他眉头紧促,周围气息凌厉到寒冽。

    而一旁建安王李恒胡坐于榻,手上翻着一张又一张褶皱的黄纸片,将上面早已风干的墨字再看一遍。

    “阿郎,建安王,太子殿下到了。”

    在门外的曲源胤叉手行礼,李冀安点头,一手放下墨笔,眉头舒展。

    不疾不徐的脚步声中,清瘦高挑的李宁带着淡淡恬静的笑容迈步而来,神色一如往昔。

    他目光见殿内二人如此模样,惊奇道:“我知你二人定已晨起,不想建安王竟这般勤快。”

    李恒瞥了眼窗外还是暗色的清晨,笑回:“我昨日并未回去,倒是阿兄心系,钟声刚响便冒雨前来。”

    李宁闻之点头,并不在此多语。

    李冀安抬眼见俯身坐下的李宁,将面前的火盆往前移了移,开门见山道:“想必阿兄耳畔也听了不少关于吐突中尉屡战屡败的消息了罢?”

    李宁点头,“已有所耳闻,二十万大军拿不下一镇,说是粮草抬价,军粮不足,将士们吃不饱,气力不继。”

    “假的,”李冀安不咸不淡道,“吐突承璀借刻意哄抬粮价,从中赚取国难财。”

    李恒闻之冷哼,不满打断:“阿爷如此信任这田舍汉便罢了,竟让他出兵打仗。你看那吐突承璀与王承宗打了几仗,屡战屡败,就连号为骁将的左神策大将军郦定进也战死沙场,令贼人更为得意猖獗。”

    李冀安轻吹了吹染墨潮湿的纸面,看着墨水逐渐风干,轻淡道:“吐突承璀本不是做将之材,他不储军事不会用兵,更别提长远策略,治军又不严,军心自然涣散。”

    一字一句轻如鸿毛,却是铁板钉钉,李宁平静抬眸望二人,伸手拿起茶盏小抿一口,略作思忖,才道:“明眼人均知吐突中尉当时出兵目的是不纯,急于取功邀赏。”

    “只是阿爷坐于龙椅,看下方尽是灰暗,又身在其中,朝局交错混乱,看错眼也是有的。”

    在他平静声线里,李冀安撇嘴鄙夷,李恒无声叹息,二人均不再多说,李宁望了李恒一眼,才将目光定在李冀安身上。

    “我等自能看清吐突中尉出师不利,但山高皇帝远,权臣趋利避害,阿爷便只能看到唐军因损兵折将而士气低落。”

    李冀安微抿嘴角望着面前的李宁,见他双眸清澈似水,平静无波,声线温润如玉似是安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