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推开洗手间的门,从洗漱用具中判断这里的常住人口最多两个。某种程度上意味着,谢女士在她逃离之后并没有再去另一个孤儿院带回一个足够特立独行的女孩。她露出微笑,对镜自照,然后讨厌自己的矫情,随手捏起一只牙刷涂花了镜子。

    洗手间和外面的味道一样,柔软的说不上来的某种香薰,把这里烙上神圣虔诚的印记。

    对谁神圣?对谁虔诚?宁珏为自己的直觉感到吃惊,张秘书忽然喊她:“宁珏,你来一下。”

    有一个简短的介绍:

    “这是谢一尘小姐,你已经认识了。谢小姐,这就是宁珏。”

    张秘书是横在她们之间做介绍,说话的时候,宁珏只能看到张秘书的后背,她百无聊赖地想该怎么退出时,张秘书退开了,亮出谢一尘和宁珏给对方。

    大幕拉开了,头顶有两片串在一起的夸张水晶灯。

    谢一尘和谢女士的血缘毋庸置疑,即便是外甥女,说出去是亲女儿也是可以。宁珏心里不堆砌各类形容词,形容已经追上——可怜。

    谢一尘身上没有血的时候,眉眼是安静沉着的,她足够素净淡雅,不至于因为漂亮而让人只看外貌忽略她的舞姿,因为长期练舞,气质卓然,表情凝重,手腕上似乎被什么东西刮出一道粗暴的红痕。

    可怜她好端端的一个精雕细琢的完美的人,是坐在轮椅上的。

    凭空比宁珏低了一头。

    谢一尘会怎样去审视她的外貌?宁珏没好好打量过自己,只知道她并不难看,出门对男人微笑,对方一定不会觉得像是售楼小姐。

    然而谢一尘眼里没有别人的美貌,宁珏站着,和一个五十岁的粗手粗脚的女人站在这里,都只有一个分类,那就是来照顾她的保姆——什么时候她需要保姆了?

    一双腿站不起来,她就是废人了吗?

    她要站起来,她还要起来跳舞,把舞团替代她演出的张三李四都踢出去,让自己站在舞台中央,让自己动了凡心,让自己痛别许仙,让自己羽化登仙,成了神,被人歌颂被人铭记着……但这一切都成了过眼烟云,连躲起来自己难过也不能,姨妈还要给她安排个保姆?

    看着她?防止她想不开自杀了?还是说催逼着她三天之内把舞蹈这件大事从皮肉里从骨髓里割出去,然后利利索索地忘了这一切?

    可她不会迁怒保姆,她盯着宁珏。

    宁珏再一次看见某种克制的明晃晃的敌意,上次给她这个表情的,还是谢一尘,宁珏已经打了恶意眼神的疫苗,不以为意,她也并不打算久留。

    张秘书开始说话:“好了,宁珏,你要做的事情就是……”

    “我不需要保姆。”谢一尘说,她倒转轮椅挪向敞开的门,那扇门里居然是极大的舞蹈室,张秘书率先一步过去,把门关上落锁,钥匙放在手里:“你不能再进舞蹈室了,钥匙我带走了,我会交给你姨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