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疑生,便百疑生,看着春桃与先前的判若两人,杨休不由得轻眯了眼,心底的怜爱终于被理智带了回来,头脑渐渐清晰了。

    首先在称呼上,原来春桃管比她年纪小的杨休叫哥,这次却当着黄铮的面,娇滴滴的叫“大哥哥”;

    其次在说辞上,春桃说她是一路追过来送汤的,因为没追上,所以后到的竹香村,而事实上,弟妹们为了保护平时不住在庙里的杨休,几乎达成了默契,只称呼“大哥”从不直呼其名;只说“回家”、“回村”,从不说“竹香村”,更不会说出杨休的身世。

    春桃能找到这里,只能说明她是一路跟踪过来的,她跟过来做什么?

    杨休的脸色有些发沉,淡然道:“春桃姐,你是在逃妓籍之人,不宜随意走动,我送你到村口,你先回家吧。”

    听说杨休要单独送自己到村口,春桃已经喜出望外,站起身来,抬眼看向杨休,眼睛因刚刚哭过,如被雨水冲刷而过,眼睫毛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

    杨休大步流星的走在前面,春桃迈着步子紧跟其后,眼睛不自觉的瞟了黄铮一眼,眼色瞟得那叫一个顾盼生离,步子迈得那叫一个步步生莲,腰肢扭得那叫一个妖娆生姿,仿佛整个院子都被她夺了神采。

    黄铮看得这叫一个气啊,暗骂杨休是个眼瞎心盲的家伙,不仅信了春桃的话,还要“送人送到小村外”,分明是“有句情话要交待”的节奏啊!

    黄铮拿起杨休那碗未来得及喝的胡辣汤,碗底一倾,一口气都喝进了喉咙里,呛得鼻涕眼泪都出来了。

    再说杨休,沉默的走到了村东村西相连的八月桥上,伫立桥上良久,望着桥下湍急的河水,身子一动不动。

    春桃狐疑,站在杨休身侧道:“大哥哥,你在看什么?”

    杨休没有直接回答春桃的问题,反而似自言自语道:“听说,掉到八月河里的人,都会生大肚子病,没八个月就死掉了。那年适逢灾年,弟弟们饿得有上顿没下顿,我想着与其这样,不如一起做个饱死鬼,便一猛子扎进了八月河,抓了最肥的鱼烤着吃。没想到发现了吃鱼并无事,我也侥幸无事儿。从那以后,每到青黄不接的时候,我都会下河摸鱼,心想着,得病死了总比饿死强。”

    河水很急,在桥下打了一个漩涡,再次急流而去,似未曾停留过。

    春桃不明白杨休为何讲起过去的故事,是杨休忆苦思甜,还是向自己剖开心扉,让自己了解他的过去?要知道,她问遍了从李木到小十,想知道杨休的过住,所有人都讳莫如深,闭口不谈。

    杨休淡然一笑继续说道:“近半个月来,我再也没有下河摸鱼过,宁可上山去斗老虎也不再下水,只因为,老虎尚且一搏,而八月河,不可搏。现在的我,怕死了。”

    春桃嫣然一笑,走到杨休的身侧,有心安慰道:“大哥哥,以后日子会越来越好的,你也不会死的。过几天将少将军欠的买马提成银子要回来,买上几十亩田,就够我们一大家子养家糊口了。”

    杨休深深的看了一眼春桃,自我解嘲的一撇嘴道:“姓萧的银子,我从来没打算要过。如果以后他还会求到我头上,我还会想方设法帮助他。不为别的,我就想看着他那张因欠我、而还不上我、又不能拿我怎么样的臭脸;还有,我怕死,不是我自己惜命,而是,我怕从此以后看不见黄丫头,我想多看看她,一辈子都看不够。”

    春桃的脸色顿时窘迫不堪,杨休兜了这么大个圈子,原来就是想清楚明白的告诉自己,他喜欢黄铮,他不想离开黄铮,黄铮,比他的命重要。

    春桃的心里不由得泛起了酸,眼泪不自觉得又要流下来,杨休直接打断了春桃的哭泣,斩钉截铁道:“行了!春桃!!在老江湖面前就别装了!!劝你一句,人的命,可能贵如金,也可能贱如草。你若视我为弟,愿意继续照顾好李木他们,我愿护你一辈子周;你若敢动其他的心思,我就容不得你了,要知道,我从小就是恶霸痞子,吃亏的事情绝不做,极有可能将你卖给鳏夫换几两银子,给我的丫头买花戴......”

    春桃终于忍受不住,飞快的奔下了桥,如避蛇蝎似的离开了杨休,眼泪如雨点儿般洒在了空中,这次的泪水,和先前的不同,竟是分外的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