攀城是个三四线的小山城,只有一条老旧的铁路跑着褪色的绿皮的火车直通省城。就这唯一铁路三四十年来修修补补,运输着小山城的生机。

    火车的一节车厢散着股烧鹅味儿顺着门底的缝隙直冲过道,肉香味儿撕扯着在过道里泡面人的嗅觉,惹得连连咋舌。顺着味儿,从半敞的车门里瞧,一个半大少年埋头在塑料袋里,吐着骨头,一只手还抓着卤烧鹅肉,往嘴里送。

    吃时动作迅速,敏捷,油汪在嘴唇上,湿漉漉的泛着光,小舌剔着骨头上的鹅肉灵活的擦过唇缝,红口白牙,煞是好看。

    秦葛一推开卧铺的门,这一副食色性也的样儿麻痹着他的视觉,阻断了他的神经线。少年的油嘴儿,肥而不厚,唇上滴着一颗红的熟透了的小含珠,泛着油水儿,波光粼粼。大脑的后期调色功能彻底瘫痪,所有颜色在那一瞬间都变成黑白,唯有那唇上一抹嫩红,铺了满眼,勾的心尖上一阵战栗。

    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喉头发紧,连咽口水都觉得会干扰到视线,一眼不错,紧紧锁住里面的身影。直到少年开始收拾那堆金字塔似得骨头渣,打包好垃圾袋,起身出门去开水间。秦葛侧着身子,挪到了过道里,擦肩而过时,少年身上卷着马黛茶的香气扑的秦葛脑子发晕,下意识的就想伸手勾住少年的肩。

    陈烧从省城上火车回攀城前,他姨送他进站,看着他上了火车,分开时还给他装了一大袋子的卤鹅肉,扯着他的胖脸千叮咛万嘱咐注意安全云云。陈烧又野又坏,但对他姨一点都不显,样儿乖的就跟转了性,腻腻乎乎的抱着他姨撒娇。

    “二姨,你快点走嘛,回去了,马上开车了”

    陈烧抱着他姨,鼻音带着黏糊劲儿,埋头在女人的肩上拱着,看不见脸上的表情。

    “瓜娃儿…好好学习”女人揉了揉少年细软的头发。

    陈烧的二姨没文化,但是街头小巷公认的烧鹅西施,陈烧从小到大吃的最多的就是烧鹅,第一首会念的诗也是鹅鹅鹅,也是她二姨教的。

    在火车站送别这样的事儿,他和二姨不计其数的送别,一直都是在这个车站,一直是同一列绿皮火车。陈烧给他二姨讲朱自清,讲送别,他姨特别感动,每次都念叨,人家送橘子,姨给你送烧鹅,包括陈烧的名字,烧,也是他二姨给取的。

    从省城回攀城的火车上人一直不多,一节车厢里住着三四个人,陈烧买的上铺,他把索尼fs5摄影器材拉杆箱,电脑类的设备堆到了上铺床尾,自己坐在下铺开始吃晚饭。等到他一顿风卷残云连吃带收拾完从开水间回到车厢里的时候才注意到刚进来一个人。

    那人躺在在陈烧下铺的对面的床铺上,身上裹着一件黑青色的大襟衣,扁平的发髻盘在头上,用一块布裹着,阴恻恻的窝在阴影里,火车快速过洞时,光影飞速的拉过那人的脸,明暗交错,他侧着身,低着头,看不见眼神,唯有高挺的鼻梁分割着脸上的光线,是个彝哥。

    陈烧不动声色的用余光打量着对方,只觉得掌心湿成一片,脑子里跟浆糊似得胡思乱想,这个人很安静,阖着眼一动不动的靠在阴影里,像一滩能腻杀的黑水,沉默锋利的巨石。让陈烧想起了在高原拍摄雪豹蛰伏时的危险感。

    狭小的空间里,因为另一个侵入者,把仅有的稀薄的空气挤压的所剩无几,陈烧选择默默地抱着电脑和硬盘去过道上的小桌板上剪辑,离开车厢时,还很贴心的轻轻地关上了门。一旦投入剪辑,陈烧的时间码就进入了火速奔跑,过滤掉一切外在环境,只剩下陈烧自己和视频里的世界。

    直到右肩传来酸痛痒麻感,才让陈烧意识到时间,正在转动脖子活动的时候身后突然冒出一个声音:

    “这些都是你拍的吗?”

    缓慢,阴郁的鼻音,西南山区的口音,汉话说的极其糟糕。

    陈烧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这人在说什么,下意识的回头望,只觉高山压顶,对方垂在身侧的手,指节宽大,掌厚粗糙有力。顺着胳膊往上看,丹凤眼,含着光华,藏着狠厉,低眉垂眼看向陈烧时克制又温柔。陈烧这才发现这人就是刚才坐在他对床那位。

    “你说什么?”这人指着电脑屏幕上的视频,又重复了一边:“你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