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干巴巴地笑着,素秋又吃了两块桃花糕,边净手边说:“喊惯你的名字,想到明儿要改口叫奶奶,还有点不大习惯。夫人今夜吃多了酒,一路回来喊头疼。我得去茶房熬些醒酒汤,你把库房的醒酒石给夫人送去吧。”

    大夫人从不喝酒的,今晚过年许是高兴喝多了。我从抽屉中取出钥匙,往库房拿醒酒石,经大夫人房外,听着里面传来呕吐的声音,脚步不由加快。

    等取来醒酒石,问门进去后,屋里只有大夫人和汪嬷嬷,不见温将军。

    大夫人涨红着脸,额带解在一旁,枕着垫枕侧卧在塌上。汪嬷嬷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拍着大夫人背,脚边放着的玉盆里头有不少呕吐出的秽物。

    “二十年里多少遭都熬过来了,夫人何苦呢。”汪嬷嬷道。

    大夫人漱过口,语气苍白无力,很是疲乏:“我是做阿婆的人了,不是小姑娘,哪来何苦不何苦。你们退下吧,各自守岁、吃酒、玩闹去。”说罢,接过醒酒石放入口里,闭上眼睛。

    汪嬷嬷明白大夫人的意思,端起玉盆退出去,我亦然。

    素秋送去醒酒茶后回到屋里总唉声叹气,用冷水拧过的帕子净了几回面。气氛显然不对,同去寿康堂的温将军并没有回晓翠苑,大夫人、汪嬷嬷、素秋没一人是欢喜的。

    “素秋姐姐,夫人是怎么了?”

    素秋正吃着糕点,轻声道:“快别提了。将军好不容易来一趟夫人这,还没几天呢。哎,二夫人会点戏,一出《蟾宫恩》,唱得将军头也不回地去了长丰园。”

    《蟾宫恩》说的是南朝李丞相夫人与子的故事。李夫人临盆时疼了足足三天三夜,艰难险阻,几乎豁出性命产下一子,名元邵。李元邵因八字克父母,从小寄养叔父家中,成年后蟾宫折桂,成为新科状元。衣锦还乡时抵死不认生母李夫人,李夫人悲愤之下撞柱而死。后来李元邵双目失明,潦倒不已,在破庙中梦见李夫人,梦中生母涕泣连连,一一说着当初生产痛楚,多年思子之痛,最后痛哭着剜下自己的双眼给李元邵,李元邵醒后奇迹复明,明白母亲苦心,后为母立碑。

    李夫人爱子的故事和二夫人有什么关联?细细梳理一番,好像有了眉目,“二夫人当年生产三少爷时,如同李夫人一样艰难,对吗?”

    素秋严肃地连连点头:“据说生了三天三夜,险些没命,才把三少爷生下来。”

    ……,这就是了。

    温冲是温将军有意培养的接班人,九门急召一事中,温将军能转危为安,是温冲起的重要作用,而温冲一直养在大夫人身边。从回府第一天开始,温将军一直留宿在晓翠苑,是感激大夫人的恩,大过夫妻的情。

    想来二夫人看出了这点,才点的《蟾宫恩》。意在提醒温将军,温冲是她辛苦生下的孩子,虽然不养在她身边,可是她作为亲生母亲,如同李夫人一样一直关爱着孩子,背负思子之痛多年。

    或许,温将军的心原本便倾向二夫人,对二夫人的夫妻情远远超过对大夫人的。

    如不是堆满白雪的枝桠,一片薄薄的雪花,怎会这样容易催断枝桠?

    年三十的夜,呼呼的风,静落的雪,温府在无数红灯烛火里,迎来了新年的第一个早晨。

    大夫人打扮得极精神,一如既往和蔼可亲。和昨夜判若两人,使我不禁质疑自己,昨晚看到的莫非是一场梦,那位沮丧难过的大夫人只是存在在我的梦境中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