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姑娘单薄,一人难提这大方盒,让奴婢搭把手吧。”王雪满说着,一双酥手甚有诚意地伸将过来,露出的那一截雪臂上却赫然布满了如宛豆一般大小的红疮,看着十分触目惊心。

    “不用不用,一会儿黑葫芦又要关我禁闭了,你忙你的。”绿衣少女却佯装未见,提着食盒直往大门而去,刚跨出两步,又饶有意味地回过头来,唤王雪满近前。

    “姨娘奶奶,鱼鳔熬制的胶水没有猪皮熬的好用,本身难取不说,又有一股子鱼腥味,若像今日忘了擦香粉,难保胡家二公子不会闻出来,你快换了吧。再有,厨房里用过的鱼鳔也紧着处理了,不要露出马脚。这事儿啊,我不会向第三人说的,你且放心,安心等作你的大姨娘奶奶吧。”

    绿衣少女俏皮揶揄的话语还留在耳畔,身影已然远去,王雪满只觉周身的血液一时都向上涌起,心如汤镬沸鼎一般。

    作为府内四个四合院之一,胡府大公子所居的南苑规模仅次于东苑,二者以花园为隔,相距最近。南苑内照例有亭阁掩映、游廊迷树,客厅、书房、卧室、厨房等一应俱全。在南苑深处,有一座藏书楼,当初胡氏接过前任总督张经的这座府宅时就有了这一处。先时还有人洒扫,后来不知何故就渐渐成了闲置之地,如今被人提及时,却成了软禁寇首汪直母妻的禁地。

    绿衣少女提着沉重的大方盒向藏书楼方向慢慢行去,走至一处亭轩,回望四下无人,便拾步入内,在石凳上坐了下来。她这一个举动并非只是休息这么简单,更重要在于拖延时间,她要等着那个藏于总督府暗处的奸细能跟上自己,一路随行,直至藏书楼前。

    这便要说到昨夜在卫所衙署里所商的计策了。首先是总兵俞大猷,因为之前的救命之恩,他爽落答应帮少女这个忙。趁着胡柏青离开牢房之际,他假意放走陈虎子,并有意在逃匿前给他留下了一则奸细最关心的信息:人质就藏在南苑藏书楼之中。自以为逃生之后的陈虎子,要么从总督府潜逃,要么径直前往南苑的藏书楼,若选后者,其人必属奸细无疑。而无论他做出哪一项选择,严阵以待的童子明早已在各门部署停当,只待请君入瓮。

    俞总兵的任务还不仅仅在此,今日一大早,他便向好友胡柏青发出邀约,请他前往自己的公廨房研究虎蹲炮一事,称有了关于《火器谱》的最新消息。这一牵绊就是一个上午,如此,绿衣少女方有机会在南苑行引蛇出洞之计。既然那藏于总督府暗处的奸细能教南苑的厨房着火,那在厨子之间散播他想要的那个消息,必定可使其耳闻。等到尾随自己行至藏书楼前,早已埋伏于此的戚继光便现身亲手将其擒拿。

    正如少女昨夜说言,如此周密一计,既能还陈虎子以清白,又能捉住真正的奸细,可谓一石二鸟,而唯一不足的是,俞总兵虽帮了这忙,然而据职自守如他,决计锄奸之后,仍往治事堂领罪,自罚俸禄一年。

    一切正依计行事。

    暮春之际,春意浓极,此时的南苑正是芳草满地,白柳横坡,连早晨的阳光都变得过于煦暖起来。少女用袖口轻轻擦拭着鬓边,桃羞杏让的脸颊上,独属于豆蔻年华及孩童才有的一层几不可见的绒毛,在晨曦下反射着水晶一般的柔光。她的手把了把食盒的柄,又摸了摸自己别在腰际的羊角匕首,一切似乎都如计划进行着。她不知道,在身后丈远的地方,一个男子粗大的喉结上下滑动一下,嘴唇抿而又开,心中也是突突地乱跳着,正迷醉于眼前这一派挠人心弦的青茜可爱之中。

    少女听到响动,正欲转身,忽的脸上被狠狠一压,一股难闻的气味随之窜入鼻腔,接着脑袋一沉,斜斜地歪入了那人的怀抱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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