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唐人犒师

    “‘洞庭西望楚江分,水尽南天不见云’,李太白的这首诗真是写尽了洞庭湖口的风光……以前我只听说过泾渭分明,今日看三江口这里的江会,也是一个泾渭分明啊!”

    一支由百余艘大舰组成的船队从长江的下游方向驶来,在三江口向左转入了洞庭湖,帆影成林,舳舻相接,劈波斩浪,煞是壮观。

    在船队打头的那艘大舰上面,唐国德昌宫使的认旗迎风招展,船头的甲板之上,南唐的德昌宫使刘承勋一边驻足远眺,一边向身旁的大周客省使武怀节大发议论。

    如果是单纯地听刘承勋的这一番话,不免会让人以为这是哪一位墨客骚人,跑到洞庭湖这里追忆前贤来着;如果是从岸上远观,则只见船头之人衣袂飘飘、帽带当风,倒是也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意味。

    奈何武怀节就在刘承勋的身边,只看眼前这人脑满肠肥的样子,服饰上更是缀满了珠犀金翠,整一个贩夫走卒暴富之后的做派,也就让他这一番谈吐的效果大打折扣了。

    德昌宫,那是唐国内帑库藏的名字,这德昌宫使自然就是为唐国主管着内帑的亲信官吏了。武怀节也听说过,江南自吴建国,到现在的唐国,前期据有江淮之地,现在也还有富丽江南,比起他国来最是富饶,山泽之利,岁入不赀,难怪可以把个德昌宫使撑得这般富态。

    “惭愧,武某只是一介武人,大唐李太白的名头倒是听说过,诗却是压根不懂的。三江口的风光如何,我也一样是不懂的,只是在两个月之前,这里发生过一次大规模的水战,我军在此俘斩上万,获船四百余艘,那一战武某也是有份参战的。”

    武怀节正是监军湖南道行营前军战棹部队,从三江口到潭州的一连串胜利都算是有份,这才得以从引进使判四方馆事升职为客省使,因此三江口的这场大捷无疑是属于他以之为荣的一桩经历了。

    至于他这么说话,是不是有向对方示威的嫌疑,言辞之间是不是有点在暗示“此唐非彼唐”,武怀节自己不明说,刘承勋就不好去瞎想了。见对方根本就不凑趣,刘承勋也只能尴尬地笑笑了事,这次奉了国主之命前来岳州犒师,他还想多多巴结上国的官员呢。

    刘承勋不去瞎想,却禁不住身边的其他人不想,鄂州牢城都指挥使慕容英武在一旁听了两个人的对话,不由得就是暗自在心中冷笑了一下。

    江南向朝廷加输漕米,当然是出于朝廷自己的意思,国主可不会尽心竭力地主动凑上去。这纯粹就是朝廷以荆湖用兵需要增输漕粮勤王为借口,在江南的正常贡奉之上额外增加的负担,但是国主根本就无力拒绝。

    虽然国主励精图治,但是毕竟继位的时日尚短,一系列的治政还来不及生效,淮南丧师失地的创伤还未愈合,即使明知道常年的贡奉和朝廷经常增派的捐输是割江南的肉增强朝廷,国主也是无可奈何。

    看看南平和武平军的下场就知道,这还没有招惹朝廷的厌憎呢,仅仅是他们自身出了一点问题,让朝廷逮着了机会,天子就可以把中正平和的面孔一抹,恶狠狠地出兵兼并了。

    如果江南在准备不足的情况下就悍然违命,真要是惹得朝廷彻底地放下顾忌,兴师过江前来讨伐,就算现在国主的地位已经很稳固了,国力军力暂时也是难以抗拒王师的啊。

    国主这回可是心头滴着血地发遣一百多艘粮船前来犒师的,也就是刘承勋这个贪渎狡黠之徒才会兴冲冲地细心督办,而且自武怀节登船之后,刘承勋就更是鞍前马后地忙个没完。

    慕容英武看到刘承勋时时凑上脸去求蹂躏的巴结模样,忍不住就会恶意地想着,这人莫不是算计着国主终究是保不住江南,所以想提前为将来打算,以江南的公帑自结中朝吧?

    却也难怪……这刘承勋算是南唐的勋旧了,早年事烈祖李昪,做的是粮料判官,升到德昌宫使,在这个位置上已经经历了三代皇帝——哦,现在是国主了。

    管着钱粮这么长时间,盗用基本上是难免的,自从国主对中朝称臣纳贡以后,德昌宫使还一手经办贡奉事宜,这事进出账可比其他的更难以核查,贪墨只会更厉。其实就连慕容英武都听到过一些风声,难以相信国主会完全无闻,只是这种累朝的勋旧,国主一时之间还不太好动吧?

    这种明显的贪官,心里面一定是有鬼的,那么心怀二端就一点都不奇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