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国的东京道辽阳府,城名天福,西距辽水一百六十里,西南十五里有驻跸山,乃是唐太宗亲征高句丽时,车驾渡辽水之后的驻跸之地,辽水的支流东梁河自城东北绕城而过,城池幅员三十里,城内民户数千,驻军上万,各色生活设施一应俱全,城墙高达三丈,防御设施相当完备,虽然紧邻着女真曷苏馆部所居的深山密林,却从来没有受到攻击骚扰的疑虑。

    然而今时不同往日,大辽保宁八年的五月份,从东南山林中穿出来的不是啸聚劫掠的生女真,不是数十年来苦思复仇的渤海遗民,而是上万周军,从高丽一路穿越林海过来的周军。.

    辽国的东京留守司和东京统军司所辖兵马固然不少,但是由于东京道的特殊性,当道幅员辽阔,基本上是辽西山麓、辽水沿岸、林间谷地等分散的农耕据点和女真、渤海诸部杂处,受辽国羁縻的东北诸部却也会时不时地入寇劫掠,所以这些兵马多数时候都是分守各州县,真正据守辽阳府的兵马从来都不是太多。

    毕竟东京道和周国之间隔着一个南京道与大海,辽国上下可真没有觉得周军能够随时兵临辽阳府城下,天福城只要有万余驻军,应付任何土蛮作乱都是绰绰有余的。

    可是现在万余周军偏偏就在毫无预警的情况下从东南山林里面钻了出来,登时就让东京留守耶律和里慌了手脚。对于周军的厉害,他是早已从各个渠道听到了很多。听得耳朵都起了茧子,即便他的心里面并没有尽信,但是也不会将这万余周军看作土蛮那等土鸡瓦狗。

    攻守双方的兵力相当,攻城方只是扎营在外。却没有发起攻击,耶律和里自然也不会托大地驱兵出城邀战——若是派出去的人少了,恐怕很难和城外的敌军势均力敌;若是倾巢而出,那么和城外的敌军大概能够抗衡了,不过城内的渤海人与汉儿会怎么样,却又让人心中不安。

    所以在见到周军的旗帜出现在东南方向的那一刻,耶律和里立即向上京派出了求援使者,同时向沈州等地召集军队。自己则约束着城内的驻军谨守城池,驱使居民加紧布置城防用具。

    这支周军显然是原先驻扎在高丽的的那一部分,耶律和里这一点判断力还是有的,不过他对周军的胆大妄为还是表示了惊叹——穿越生女真盘踞的深山密林可不是那么容易的。这支周军难道真的可以依靠五六百里的山林道路保障自身的补给?辽阳府周边固然是东京道最富庶的地区,却也没有太多的东西给周军抢的,就地征粮肯定无法解决周军长期围城所需。

    正是基于此,耶律和里在度过了初期的慌乱之后,终究还是稳住了心神。从高丽那边过来的万余周军还不至于给东京道造成根本性的威胁,只要留守司和统军司的兵力齐集于此,敌军多半就要知难而退了,而若是上京方面派出了援军并且即使赶到。那么歼灭这股敌军也并非不可能的事。

    故而在万余周军兵临城下的这几天时间,尽管偶尔出城的远拦子们不断地回报。说敌军从东边的白石山伐取巨木,自东梁河顺流运到城外。然后捞上岸就地打造各种攻城器械,耶律和里都一直不作反应。

    周军愿意打造多少攻城器械都由得他们,反正劳累的又不是他,万余周军想要靠着这些临时打造的云梯、冲车和抛石机攻下上万军队据守的天福城?他耶律和里又不是那种不知兵的娇生惯养贵胄!即便驻军当中的契丹兵不擅攻城、守城,驻军多数还是善守的渤海军与汉儿军嘛,而且城中还有数千民户呢,真要是到了危急时刻,那都是可以驱赶上去与扑城的敌军拚伤亡的,耶律和里可不信万余周军就有能力破城了。

    这些周军如此大张旗鼓地打造攻城器械,还把伐木点弄得距离营寨那么远,整得动静那么大,好像生怕守城的人不知道似的,耶律和里倒是不担心周军的攻城能力,却怕对方安排了什么陷阱,为的就是诱使自己派兵出城去袭击伐木点的周人。

    反正耶律和里主意已定,一切都只需要静待留守司、统军司兵力汇齐,只需要等候上京方面的回音,等到本方有了相当的兵力优势之后再与周军决战,而在此之前则任由敌人做出种种假象,自己都要岿然不动。

    “留守……留守,不好了!不好了!”

    然而天不遂人愿,耶律和里想要表现自己胸有自有甲兵的淡定闲适,麾下却不断有人跑来打乱这种闲庭信步的状态,五月十七日这天,坐镇留守司府衙的耶律和里正在大上读书,却被一阵惊呼声弄坏了情绪。

    耶律和里皱了皱眉头,望着从外面直冲到下的远拦子队长冷声说道:“慌个什么!又有什么事情不好了?”

    之前周军在白石山伐木,在东梁河边上大肆打造攻城器械,也是这人报上来的,当时此人也是这样一惊一乍的,不知道的人还会以为周军已经入城了呢!幸好自己的伯父、父亲世守东京,自己跟着见识了许多阵仗,而且自己接任东京留守也已经有几十年了,在任上与女真诸部作战大大小小总得有上百次了,倒是不至于被这人的作态吓坏了。

    “留守,驻跸山那边又来了数万敌军!那营寨……那旗帜……遮天蔽日的,看着总不会少于两三万兵马。”

    远拦子队长尽管喘息未定,还是双手撑地急喘着把军情汇报清楚了。

    耶律和里腾地一下子站了起来:“此话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