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事堂,坐落在太初宫则天门内,是一座三层楼阁,底层是卷宗库房,中间是属官僚佐,顶层才是宰相们当值会商的地方。

    权策和杨再思相继拜相,政事堂的宰相员额已经颇为可观,梁王武三思为首,狄仁杰次之,豆卢钦望和欧阳通再次之,其后还有王方庆,共有七人。

    武三思是一方独木,在政事堂并无同党,但是块头足够大,下面又有天官尚书宗秦客为羽翼呼应,稳如泰山,狄仁杰严守中立,极为擅长调和分歧,在政事堂有时能一言九鼎。

    豆卢钦望是相王李旦死忠,话语权不重,但地位尚且稳固。

    王方庆则是东宫一系,眼下东宫气势大沮,他根基不稳,权策放出鸾台,转任尚书省,他以宰相之尊,与左散骑常侍敬晖争夺控制权,再次败北,敬晖与谏议大夫郑坚、李自采,鸾台舍人王璲等人把持鸾台上下,他仍未能将虚职转实,备受讥嘲。

    权策与欧阳通两人同气连枝,但却一改往日强势风格,严守分际,就任以来,分管职司分毫不容干涉,旁的事务,也从不越权置喙,与政事堂诸人总体相安无事,这番做派,倒是博得朝野传颂赞扬,称之为有所为有所不为,君子之风。

    权策中规中矩的表现,能够得到交口赞誉,便是因为杨再思的存在。

    杨再思虽晋身宰相,本职仍旧是天官侍郎,并无分管,又排行最末,但却最不安分,四处伸手,争权夺利,嚣张跋扈,除了权策之外,政事堂诸位宰相,都见识过他的傲慢无礼,因张易之得宠的缘故,都选择了隐忍退让,不与他计较,这又令他愈发张狂,几乎横行无忌。

    “狄相爷,本相堂堂中枢宰相,要过问秋官衙门查案卷宗,真有如此困难?”狄仁杰的签押房,杨再思将茶盏一顿,站起身,高大的身形直驱狄仁杰的桌案边,以指节敲击桌面,气势汹汹。

    顺风顺水惯了,头一遭被拒绝,杨再思的表现不只是失态,算得上有些失控了。

    狄仁杰稳稳坐着,消瘦的脸颊上没有一丝烟火气,慢条斯理地道,“杨相稍安勿躁,此案牵涉甚广,事关重大,乃是钦案,本相与宋尚书奉旨查案,一应卷宗都由宋尚书严密封存,并不在本相这里”

    “依着章程,在得陛下首肯,定案公布之前,本案卷宗除本相与宋尚书外,无人有权查阅,与杨相官职身份,并不相干”

    杨再思脸颊抖了抖,皮笑肉不笑,“狄相爷果真执法如山,本相佩服,佩服,管中窥豹,想必狄相爷家中、族中,都是如此公正端方,无懈可击”

    这却是出言威胁了。

    张易之办理谋害太孙一案,除了借助大理寺和殿中监的力量,暗地里发动控鹤府大肆为祸,他手中握有神秘力量,已经是朝堂中人尽皆知的秘密,只是无人宣之于口罢了。

    狄仁杰静静看了他良久,沉默片刻,“并非本相有意为难,此案要害关节处,须权右相出面折冲裁定,本相正要前去寻他商讨此事,杨相若是有暇,可随我一同前往”

    杨再思心中警铃大作,干笑两声,“既是如此,公务为重,本相便不耽搁狄相爷了,且等着此案的好消息”

    “承蒙吉言”狄仁杰站起身,送他出门,自己也未曾返回,径直去了权策的签押房。

    却是遇上一场尴尬,权策的签押房中,动静并不平和。

    “袁尚书,本相要看的,是虞山军军资花费细目,不是相王殿下的签押背书,你用此物来搪塞于我,是要用相王殿下的虎皮压我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