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林坊,义阳公主府。

    母子二人相对沉默。

    义阳公主只觉有千言万语要说,却都说不出口,长子背负出身原罪,行走诡谲朝堂,已是艰险重重,怪责他认贼作姨母的话,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但若要鼓励他与太平公主多多亲近,这等事,她仍是做不出来。

    “我儿,便是血脉相通,君臣大节多少也须顾忌一些,莫要轻佻”义阳公主叹口气,还是慈母心肠占了上风,总担心孩儿行事有差池,让人拿了把柄去。

    “是,母亲”权策俯首听训,主动提及与太平公主的交集,从雷殛薛绍说起,到中元节说鬼,再到上清观养伤,又到挨打五十大板和将军令,“孩儿无攀附之心,一直谨守君臣分际,自上清观养伤时受命改口,礼节周,只是改了称呼,无关其他,更不敢僭越,请母亲放心”

    “我儿行事稳妥,为娘是放心的”听他这么说,义阳公主反倒心生不服,本就是隔房姨母,哪里又扯得上僭越?话赶话到此,索性问起她最担心的事情,“这遭贬官,连降两品,于我儿可有干碍?”

    “并无多大干碍”权策回答的洒脱,他的保命大业按部就班,官职升降早就不在度中,“孩儿无上进之心,母亲辛劳半生,孩儿想着,待到适宜时机,早早致仕辞官,奉母亲四处游历,以尽孝心”

    “小小年纪,休得胡言”义阳公主嘴上轻叱,面上欢喜,“你有这份心,为娘就高兴了”

    娘俩絮叨半晌,义阳公主才起身,忽的想起一事,“府中庶务纷杂,二郎和迟迟也渐大了,该管教着些,若是可行,就将芙蕖接回府上,替为娘分担一二”

    权策含笑称是,送了母亲回房,脸上的笑意散去,母亲觉得疲乏,最好的分担,却不是芙蕖。

    收拾好心情,权策入宫求见,雷霆雨露俱是天恩,谢恩之礼却是少不得。

    “权策,你倒是还敢来”权策刚俯下身,就被一份厚厚奏本砸中肩头,赶忙俯伏在地。

    来的不巧,武后心境大糟,以至于失态,破口一连串大骂,“结交的都是狐朋狗友,武攸暨平素装得像是良人,未料到却连族兄受用过的侍女都要勾搭,真真是熏心,人面兽行……不说话?你倒是洁身自好,人以类聚,又好得到哪里去,不过是伪装得好罢了,毫无担当,言行举止尽是虚伪,遇事只知猥琐避让,何曾有一丝一毫忠孝之心?”

    狗血淋头,权策低垂着头,听任武后发泄,武后一边痛骂,一边扔奏折砸人,持续了好长时间,武攸暨竟然做出这等荒唐事,难怪太平公主骂男人混账,这对至尊母女的怒火,他倒是经历了个遍,却是无妄之灾。

    “你去传话给武攸暨,再敢胡作非为,做出悖逆人伦的丑事来,玷辱了太平,朕有的是法子令他追悔莫及”武后怒火渐消,并指如刀,指着权策,亢声下令,寒意渗人。

    权策叩首无言,一个是武后的女儿,一个是堂侄,都比他亲近,又是长辈,实没有他说话的余地。

    “你此来何事?”武后平静了气息,回到坐榻上,方才的一片狼藉,已经被手脚麻利的侍女太监收拾好,如同刚才的狂风暴雨未曾发生过一般。

    “臣领受制令,前来拜谢天后恩典”权策一脸淡然,深深叩首。

    “嗤”武后冷笑,“朕贬了你官,你真要谢朕?”

    “臣谢恩发自肺腑,臣年少,久在宦海沉浮,多任事务官,颇多忙碌,疏忽家中久矣,常自怀愧”权策神情不动,言辞恳切,“如今转任言官,可两厢兼顾,赖天后隆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