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江叠嶂哪去了

    时在仲春,江左桃李芬菲,文藤一树姹紫、烟霞绚烂。英王琉顶红船,一行十数条官船由锦衣内官打桨,浩荡荡驶出扬子江,先由京口向北,往扬州停了旬余,再转运河一路向南,直抵长洲。

    行在照旧定在城中沧浪亭,一入阊门,百姓沿路围观、跪迎皇子。英王携王妃立于船头挥手致意,百姓无不山呼。

    为避嫌疑,纯仁等并未露面,然而城中谁人不知,凡通些消息的便在议论。

    “这趟出来,宋家陪了全程。先往扬州见了盐务那班人,再陪着入了长洲,怕是后头还要去梁溪……”

    一个穿元色熟罗直裰的人说。旁边人抽一口冷气:“噫!还要见梁溪书院那些人不成?”

    穿罗衣的捻着胡子,“正是了。长洲不过试个冷热,若情势不差,必是要去梁溪的。”

    “……那班人……成日说得那样,岂肯见王爷?”

    罗衣人冷哼一声,“看宋家的本事了。”

    沧浪亭始于赵宋,紧挨着城南水路,园外一片曲池开阔,池边筑亭,取楚辞“濯足”之意。长洲园庭虽多,论意境之古、旨趣之雅,沧浪当属翘楚。天家巡幸长洲,自来行在沧浪,已属定例。

    纯仁等先陪英王赏了沧浪。英王看惯南都庭园,玄武、白鹭、莫愁,大多开敞阔大、遍植花草;如今见着沧浪满目碧翠、不假别色,风过时竹叶淅飒作响仿如秋雨淋漓,四下花卉亦仅兰芷,英王一声笑叹。

    “倒是个风雅所在。月夜于此抚琴吟啸,也不枉此生了。”

    纯仁、文鹤相视一笑。

    初几日在沧浪,英王召见了不少人,告老衣冠、名宿大儒,乃至奇工巧匠。王妃瞧甚么都新鲜,年画、泥人、香扇、彩灯,买了一屋子不止,英王看得直笑:“这是办年货呢,还是给媺儿办嫁妆呢?”

    王妃不理,“我乡下丫头没见识,上城一趟自要多买些,回去好说嘴。不比夫君城里人,甚么都不稀罕,回回见老丈人空着手。”

    英王哈哈大笑,向纯仁道:“这事就交与你家成瑾了,别管甚么湿的干的,一总拿来些,孤都要。只莫令孤在丈人面前失了脸面才好。”

    纯仁不敢答话,微笑行礼。

    又过几日,风声稍消停些,英王一行乘了小船,微服驶向宋家小港。锦衣一路跟随、潜行护送,至宋家私港,州府皂衣清了道,英王携王妃再转小轿向陆路正门行去。

    轿子停在巷口,英王拢了袍袖下轿,再搀王妃下来。英王此时一身牙色圆领袍,腰系玉带,王妃一身绛红妆花长袄、蓝色织金马面,下得轿来先扶一把头上簪环,再好奇地左右张望,兴奋道:“王……老爷!当真这样窄的巷子!”

    英王也笑了,手上敲着扇骨:“好个轩车不容巷。”说着转头向纯仁揶揄道:“不事王侯……高尚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