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文泽边套贴里边问。

    玉鲤转过屏风伺候文泽穿衣,“后园的花郎跑来说,榣山上馆闹起来了!六奶奶带了一群婆子小厮给榣馆围成个铁桶,里头噼里啪啦地响!偏五爷爷出门了,大奶奶又不在,他们没处报信儿,寻到咱们这儿来了!”

    文泽听得大惊,住了手,玉鲤忙着给文泽套道袍,文泽还问:“这是从何说起?”

    “不晓得呀!那些人带了那么粗的绳子、这么粗的棍子,方才还有人出去,听说竟带了人牙子来,榣馆鬼哭狼嚎呢!”

    文泽登时急了,随手抄起一根簪子挽了头发,玉鲤追着给他系着丝绦,文泽捞起东坡巾边戴,大步跨出门去,玉鲤抄了一件鹤氅追着给文泽披上,文泽边吩咐自己屋里下人去寻管家、带小幺儿,自己扶着玉鲤肩头比平日走得飞快,玉鲤几乎跟不上,一路小跑。

    终于到在榣馆门前,文泽脸上已去了几分血色,扶着玉鲤一面静气,就见月洞门外几个小厮守着,手里拿着棒子,见了文泽也不行礼,面上无甚表情。

    文泽暗自冷笑,高声道:“开门。”小厮不敢从命,左右望望,低了头。文泽再道一句:“开门!”小厮跪下了,仍不动手,阵阵哭声打里头传来,文泽上前用力拍门,高唤“六嫂嫂开门”,里头无人应答。

    文泽对了两个小厮一声冷笑,“我今日倒要瞧瞧这榣山上馆姓宋还是姓顾。”正说着,四房往管家那头要来的“救兵”已到了,文泽退后两步,向几人道:“砸!我看今日谁敢拦我!”

    守门小厮面面相觑,一面是俏罗刹似的管家奶奶,一面是家里的“凤凰”,哪一个好得罪,到了只好往地上跪了磕头,这边管家原为着不敢得罪顾氏,如今有了四爷撑腰,巴不得一声,高声命令两句,不一时将两扇漆门撞个稀烂。

    入得院门,里头情景骇人。一班伶人跪了一地哀声痛哭,一个小倌儿被打得浑身是血、下半身衣服稀烂,正从条凳上被人拎起抛在地上,旁边小厮再拎了一个伶人就要缚在凳上,顾氏一人坐在上手交椅上,小厮、婆子立了一排。

    文泽看得背后一阵恶寒,扶着玉鲤跨入榣馆重声诘问:“顾嫂嫂这是何故?想来几个孩子淘气,说几句也就罢了,便有大错,弟却不记得家班归属内事,赏罚自凭家主定夺,何用嫂嫂费心?”

    顾氏也不憷,款款起身对文泽福了,笑道:“四爷一向安好。四爷温厚,从来是不肯生事的。若是寻常淘气,奴亦不敢造次,只是这回,”顾氏说着停下,抬头重重瞥文泽一眼,“这样无法无天的祸事,是一刻耽搁不得的。”说着往地上抛一个颜色,意思文泽自己看。

    文泽听罢往庭园当中踅几步低头去看,一地瓶瓶罐罐砸得稀碎,黄色、紫色,各色金石粉末混在一处散落一地,竟是寒石散。文泽大惊,他早便将自己手上散剂尽数毁去,榣馆何来此物!再往下手看去,三房一个小厮抖如筛糠跪在边上,登时心下了然,深恨自己闯下大祸、埋此祸根。

    顾氏自是猜着几分前因后果,才见如此气定神闲,文泽白着脸色阖一回眼。顾氏使个眼色意思小厮继续,小厮见文泽没动静,犹豫着便要动手。管家立在远处心下焦急,四爷若此时退了,他一个下人如何拦得?真给几个伶人弄出个好歹,家主回来如何交代!

    地上那个小倌儿已是没了声息,文泽俯身撩一把那人面上,小倌儿昏沉中睁眼道:“爷爷,小人已是废了。芹官儿……同……鹿官儿……给人牙子……带走了……求……求爷爷……救救……”话说一半又晕过去。

    文泽心如刀绞,指甲将掌心掐得红紫,回身命管家道:“你立刻去寻那人牙子将人买回,不管什么价钱,只管应了问我来取。同他们说,谁敢动榣馆的人,便是同我宋家作对!我看他有几个脑袋!”说罢伸手扶了玉鲤缓缓起身,慢条斯理踅在条凳前立住了。

    “今日鄙人便在此处,此来种种根由,皆是鄙人之错。顾嫂嫂定要责罚榣馆孩儿,”文泽微笑瞥一眼小厮手上板子,再向了顾氏,“不妨试试。鄙人奉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