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相视一笑,文泽强绷住面孔,“你去问小姐,她要人抱着来,还是自己走着来?”

    蕴儿是跳着来的。后头得着文泽话便知是许了,蕴儿也不要人抱,穿着一身红袄裙自己一蹦一跳往前头跑。跑到跟前猛站住了,叉着手给爹爹和大哥哥福一福,娇滴滴问个好。

    文泽瞅她一眼,“今日囡囡的脚腕子不打算疼了?”

    蕴儿脸一下子红了,跑近了贴着文泽将脸埋他怀中,抱怨着唤声“爹爹”,“人家还疼着呢,大哥哥来了人家强撑着走的。”

    “那便委屈妹妹再受累尝尝这点心如何?是得月楼的。”

    蕴儿惊喜,将头从文泽怀中抬起,羞怯怯望参商一回,再抬头望着爹爹。文泽低头瞅着蕴儿笑,“去罢,趁今日脚腕子还听使唤。”

    蕴儿掀开糕点匣子尝过几样,又挑一只最香甜的跑来递在文泽手里。文泽含笑接了搁在碟儿里,蕴儿又去看盒子里的玩意儿。那美人灯做得极精致,蕴儿也不管现下是白天,赶着命人点亮来瞧,高兴得提着花灯转好几个圈,又跑到后头给沈氏瞧过,再跑回来,红着脸谢她的大哥哥。

    “大哥哥下回还带蕴儿出去玩好不好?”

    参商笑着摆手,“可不敢了,带妹妹出去一趟给你大伯伯好一顿训,还买这么些东西,你哥哥钱袋子都空了。”

    蕴儿急得跳脚,“钱没了让爹爹给哥哥,爹爹有钱!我去求大伯伯不要训哥哥!”

    参商闻言笑向文泽,文泽轻笑摇头。

    后几日平静无事,日子一天天过去,眼看过了六七,离出殡愈发近了。出过头七,夜间原已无需守灵,不过逢七烧纸而已。澄信父子长夜难眠,三人时常背着另两个夜里往灵堂去守着,其状凄凉,一言难尽。

    再两日便要出殡,伴宿之夕前夜,澄信忽吩咐了众人今夜莫要靠近,说是时逢霜夜,靠近不吉。

    三更过半,一抹幽影飘忽转入前院,踅入灵堂关了门。

    纯仁揭下风兜、卸下斗篷,里头一身缟色。

    他自个儿拣的柏木如今裁成巨大的棺材突兀眼前,里头是永张不得口、睁不开眼的丹歌。棺椁前立着她的牌位,上面是“瑀朝敕封宋门俞氏安人之灵位”。

    “宋门俞氏”,同丹歌生前说的一样,丹歌说她便好将就了。纯仁惨声哼笑。从她生时,到她死后,多少人背后嚼尽舌头,“性淫”、“二夫”、“祸及常棣”,十数载风刀霜剑,他被父亲拿剑逼着改聘周氏,他的鹤儿飞蛾扑火地折在宋家深院……她怎能……她怎能!

    他甚而怨鹤儿为何要来。她若不来,如今或许仍在谁家做个诰命夫人,自己偶一来访,还能望她一眼。可如今,世间再不能有鹤儿的影儿了,她的嗤笑、她的娇嗔、她在他怀里说的那些情话,再过两日,一切便要随这口巨大的棺材长埋地底、永归尘土。

    灵堂上数支冷烛伶仃,一阵风过,烛火昏黄摇曳、烛泪涔涔,如泣如诉。仿佛都在怨他。

    全是他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