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你家这些琐事,倒使孤记起从前先帝说宋相的几句话。花有根元玉有芽,到底万事有个来处……”

    英王提起先祖,文鹤撩衣下跪口颂“恩典”。英王笑着摆摆手,将人扶了,“不说这些。孤倒听说你们今儿晚上热闹,快去罢,看去迟了佳人生气。”说着微微笑了。

    文鹤见英王揶揄,也不辩驳,笑道:“殿下明察。张家京里那位员外郎今年点了学政,如今才从广东回来,他家今日作东为学政接风。”

    英王催道:“行了行了,孤晓得京里没这出,他也难得来一趟,快去罢。那人胆小,莫同他提我,看吓着他。”

    文鹤应诺,又作了揖,躬身告退。

    乌衣巷口红日西斜,钞库街顶头,寇家绣阁丝竹隐约,张家几位老爷奉了本家的学政老爷张则坐在厅堂下手。荀玉携着玉娇也到了,坐在上手,几人等得无聊,往赛赛的绣阁催了几次,赛赛的丫头偏说文鹤不在,几个人席上胡乱抱怨。

    “不在玣娘楼上能在哪儿?这个宋三老爷又上谁家玉人楼了?我看竟得使皂吏沿着秦淮河一家家地搜,赛赛姑娘这个不平我是报定了。”荀玉手上捻着茶盅,拿起嘴便说。

    张家几位抿着嘴笑,南直兵部那位李侍郎亦在席上,随口接道:“罢罢罢,府尹待要搜时必定提前知会学生一句。大家同僚一场,虽说是‘衣冠禽兽’,到底要层衣冠。府尹一时来得急了,学生那儿只见鸟儿不见衣冠,倒是不恭了。”

    在场诸人哄堂大笑,荀玉一盅茶几乎合在身上,厅上丫头们臊红了脸捂着肚子,边拿帕子握着嘴笑弯了腰。张学政尬得几乎坐不住,皱眉捻着胡子。

    正是热闹,门外听得一声通传,文鹤携了玣赛赛终于到了,不免作揖告罪,来得迟了。那位李侍郎出席一把拉了文鹤道:“你可来了,你再不来,荀府尹要将旧院挨家抄了。你一人做事一人当,老实交代又哪里寻了个新相好,莫带累我。”

    文鹤边笑,道:“哪有的事!这样的话怎能乱说,分明是学长要害我。”说着回望赛赛一眼。

    诸人不免瞧向赛赛,赛赛微笑福一福。文鹤卸着斗篷,向荀府尹还道:“老爷要抄旧巷?这可要命,六品以下的拿不拿?怕是应天大牢装不下那样多的衣冠哩。”

    又提“衣冠”,诸人再是一阵大笑,文鹤不解,荀玉一手指着李侍郎,李侍郎一脸清风朗月,文鹤瞧一阵便也猜中几分,跟着笑起来。

    一时妈妈寇氏领着寇涘下楼,向众人福了。人终于到齐,当庭开宴,寇家几个年幼些的丫头捧了管弦,一人琵琶,一人丝竹,赛赛、月娇、涘娘等人则在席上同坐。

    几人轮番敬了酒,文鹤向张学政问候几句秋闱之事,学政一一答了。几人谈起秋闱,不免一阵感怀,时光匆匆,自己入场时的宗师,几人故去、几人告老,物是人非,早是不堪细思量了。

    几人说着,席上渐渐安静,只闻身后琵琶铮淙,李侍郎忽笑道:“说起秋闱,学生这倒有件事要向宋爷致歉,前日唐突了。”

    文鹤不解,略张了眼睛,李侍郎诧异道:“令侄不曾向老爷提起?”

    文鹤更没头绪,李侍郎微笑道:“也不是甚么大事。前月秋闱放榜,贡院设宴搭戏请诸位新晋举子观剧。弟这头兵部亦有些将领随席。”

    “那日令侄宋昭江亦在席上,偏海沿子来了一个守备,认不得尊府,席上瞧令侄生得俊雅……”侍郎说着忍不住轻笑一声,“竟误为优伶一类,当场调/戏之……”

    李侍郎就要笑,文鹤实不曾听昭江提起,亦忍不住要笑,侍郎还道:“弟原不在席上,余人亦未能及时拦阻,倒教令侄受了委屈。是弟这里失礼了。”侍郎说着略一拱手,再为文鹤筛满,自将酒盏饮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