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六站在杂事栏前,伸手撕下了不知名的人留下的对联。短短一日时间,玄武先生便已经遣人回了信,定于五日后在位于天梁城往京畿路途中会经过的一座白茅山中因一场大火儿荒废的观音庙中见面。

    若是从前,要见到两位百晓门首座,足以让重六紧张得茶饭不思的。但如今他却心如止水,该吃吃该喝喝,蹲在门口跟癞头乞丐一起吃着烤鸡聊天,淡定到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难道是因为知道了自己压根不是人的身份,所以觉得相比起来,大概自己更吓人一点?

    客栈放了三天假,第四天开张后客人也稀稀落落。大过年的,正是回家乡和亲人团聚的时候,没几个人会在这个时候跑出来住店,最多就是饭点时稀稀落落来几个客人。

    重六每天拿着鸡毛掸子这儿掸掸那擦擦,虽然清闲,精神却没有他预想中那么好。

    他已经从与朱乙共享的小屋里搬出来,住进了掌柜的小院。每天晚上与心上人同塌而眠,免不了总要折腾一番,累也该累得睡死过去一觉天明了……

    可是重六经常做噩梦。

    那鼓声,奇怪的、令人不安的鼓声像诅咒一样缠上了他。在鼓声中,他看到了许多他根本不想看的画面。

    地上用红泥土画出的奇怪图腾,跳动的火光映出的一张张没有表情的阴森的脸。面前,一道深不见底的悬崖,下面瘴气凝结,覆盖着不可知的邪恶。

    穿着黑袍戴着鸦羽面具的巫师跳着妖异的舞蹈,那舞蹈与祝鹤澜曾经跳过的有些相似之处,但他的手腕上没有系红绳,而是在右手中拿着一只鼓槌。那鼓槌的末端无比沉重,是一块用红布包起来的坚实的铁块。

    在那图腾的中心,重六看见过的那一面鼓被横过来放置在地面上,几个十几岁的孩子穿着白袍,瑟瑟发抖满脸恐惧地围在大鼓四周。

    重六甚至能听到其中一个十五岁的男孩的思绪。

    “不要怕,不要怕,这是你的荣耀……你将会与神合一,会为你的族人你的家人带来幸福……”

    少年不断对自己重复着同样的话,似乎拼了命想要说服自己,战胜自己心中的恐惧。

    当大巫的舞戛然而止,所有少男少女,同时缓慢却顺从地,主动弯腰,将自己的头放到鼓面上。

    重六隐约猜到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在极度的惊恐中,他想要闭上眼睛,想从噩梦中挣脱。可他的眼皮就像是被割掉了,没办法逃离。他只能看着那大巫举起鼓槌,狠狠地向着鼓面砸下去。

    咚!

    头骨碎裂的声音,却没有听到哀嚎。

    所有人都安静到诡异,眼睛里闪烁着奇异的狂热。

    恐惧如黑色的烟雾吞没了仍旧躺在鼓面上的其他祭品。他们流着泪,口里念念有词,甚至与身旁的同伴握住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