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公子,王爷说过,饮了酒,便不得入帐。”玄衣皂靴的男子冷冷道。

    徐年挣扎着从地上爬起,一把把住了男子的肩,赔罪笑道:“茗许兄弟,你就饶了我这回吧。”

    接着,他无视茗许的臭脸,将他推开,径直朝那斜倚在美人榻上的紫服男子走了去,又一屁股坐在榻边的叠席上。

    也是借酒壮胆,徐年才敢执意进来,平日里他也就耍耍嘴皮子,过过嘴瘾,哪敢真的和“威名远扬”的北靖王抬杆子。

    徐年问:“殿下可听见了那人方才说了甚?”

    谢长文闭目养神,并未理他。

    他身着紫衣红裳官袍,头上的幞头,腰间玉銙革带、锦绶、金鱼、玉剑等累赘之物已取下放在一旁。

    不知怎的,徐年只要一见谢长文穿官袍,心里就瘆得慌,因为他始终记得十七岁那年,他在国子监学完经义策论,刚走到西华门的时候,瞧见一群白须髯髯的几朝耆老围着十九岁的谢长文群起而攻之,他去向旁边围观的小黄门打听,才晓得原来是谢长文写了万字有余的奏章滥骂太子太傅德不配位,枉为人师,这太子太傅何许人也?两朝元老,先帝钦封的状元郎,年轻的时候也是那“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的知名才俊,居然被谢长文贬得比那空有蛮力的糙人都不如。饶是徐年这个旁人听了都来气,更别说是本尊了。

    所以当时的情况就是太子太傅怒气冲冠,叫上自己的老同僚们,掐准了谢长文下朝的时间,挽起袖子在西华门候着,准备給谢长文来一场血的教训。

    一群满腹经纶的巍巍老者站在日头下,引经据典,从史书典籍到前朝惯例,各种指桑骂槐、夹枪带棒,就差把先帝从皇陵里请出来教训谢长文了,可谢长文呢,差人给他搬了个椅子来,他规矩坐在上面,满脸淡淡然,一句话也不说,颇有风雨不动安如山的王侯气度,当众臣词穷疲累时,他开口补了一刀:

    “诸位年事已高,理应受享尊荣,安度晚年,何必站在这太阳底下同本王较劲?本王倒有的是精力,只是怕诸位年老体衰,再这么折腾下去,家中夫人后半辈子岂不是要独守空房了?今日,本王同教坊司鸳九姑娘有约,佳人在候,恕不奉陪。”

    徐年一听此话,当场拍手称好,这北靖王爷真不愧是他徐年单方面的知心朋友,逮什么说什么,去钻别人的痛处。年龄,不仅是一个人必经的生长轨迹,更是一个男人那处强壮与否的主要标志!这尊严啊!

    此次对战,北靖王谢长文花了一个时辰,把对面的尊严搞没了,以一敌十,完胜!

    再看那群大臣,乌泱泱一群人本来是来堵谢长文,结果却被反杀,全军覆没,片甲不留。好些个老大臣当场气晕了过去,被下人抬回家中,自此便苦闷不乐,如同失了心智,当家人问及时,大臣才不停地哀哭念叨“爷的青春不复,青春不复啊!”

    徐年看着眼前的这个朗如日月入怀,皎如玉树临风的俊美男子,啧啧嘴,不禁叹道,北靖王也是嘴皮子耍得溜,当年的那番话让徐年误以为他是怎样的风流公子,结果呢,原是个爱音律不爱美人的奇葩人物,十八岁了,家里除了养了许多歌姬艺妓,连一个正经通房丫鬟都没有,如今都二十又四了,还是个正儿八经的老童男,不知女人滋味为何物。

    “方才楼下有一粗鄙不堪的糙汉说,那顾翰林家的四小姐心悦殿下您,正吵着要嫁给殿下呢。”徐年转着手上的玉扳指,调侃道,“不知殿下意下何如?”

    谢长文眼睛是闭着,可耳朵却不聋,只见他原本舒展的眉头蹙在了一起,轻放在榻上的手也渐渐收握,咯吱作响。

    徐年暗叫不妙,缩了缩脖子,转头打趣起那弹琵琶的妓子,“素问上京教坊司的鸳九姑娘,琵琶一绝,今日借殿下厚面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毫不吝啬的直白夸赞让弹奏的女子羞赧低头,那柔荑素手更是卖力弹奏。

    一曲既终,谢长文睁开清冽的眼,朝那妓子摆手,让她出去。